“罗婕,我认为我们都需要让彼此冷静下来的时间和空间。”卡尔对罗婕说出这句话时眼神依旧温柔,但罗婕知道他还省略了彼此心照不宣的那一句——
“我们分手吧。”
其实对于这个结果她是不意外的,甚至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放松感。
这段故事的开端本就不尽人意,只是结局时刻卡尔仍然绅士且体贴地为她保留了几分颜面,即使颜面对她而言已经成了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
“好。”她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并真心惊讶于仿佛刻在了脸上的微笑。
卡尔张了张嘴,抿唇迟疑了一会儿,举起手臂轻轻把手掌贴在她的脑袋上:“如果觉得累了,就请停下脚步休息……”
“亲爱的,我知道。”罗婕仰起头,唇边的弧度没有半分变化。
黑发男人无奈地笑了一声,叹息溢在喉咙里:
“再见。”
“罗婕。”
再见。
罗婕微笑着默默回应他。
毫无征兆的,在对方彻底离开视野的那一刹那,雾气弥漫了整个眼眶,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不受控制地脱离眼角,无声滴在衣襟上。
没有人可以长时间陪伴自己,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早在父母遇难的那一刻。
卡尔离开后的生活似乎对罗婕而言也没有多大的变化,除了某些报社一如既往爱拿她做主角编造狗血爱情故事。
以前的自己或许会恼怒,可时过境迁,认清了某些本质的她如今能做到对这些纷杂的声音淡然处之。
她的人生就像一趟单程的、开往未知目的地的列车。这趟列车陆陆续续上来了很多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只是短暂与她同行了几个站点,最后微笑挥手向她告别,她也一一目送他们就此离去,自己安静地看着沿途的各色风景,一个人抵达终点站。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罗婕哼笑出声。
身旁的安洁莉娜没听清:“Rose?”
“Nothing,”她收敛繁乱的思绪,只浅浅笑,“我只是在想,时间过得太快了,真不敢相信我们已经毕业了十年……”
“就好像、好像昨天还是03年……”就好像那场脱离轨道的相遇发生在昨天。罗婕垂下眼睫,抿直唇线。
安洁莉娜撩动金色卷发,十分赞同她的观点:“Yeah,我也想回到刚毕业的时间段,那个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多烦心事……我恨没完没了的法律文件!”
“亲爱的,为什么不考虑休假呢?”罗婕摇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推特上有名的风景区。
“好吧,我会考虑的,”安洁莉娜裹紧身上的毛呢大衣,“这个天气可真冷——圣诞节快到了,你有任何打算吗?”
罗婕眯起眼睛漫无目的盯着空中某一处失神:“我不知道。或许有,也或许没有。”
无论是在莫斯科还是在波士顿,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过圣诞节的想法,那一天于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节假日。
况且……罗婕自嘲地扯动唇角,一个人的节日又有什么好过的呢?
留在纽约度过又一个圣诞节和元旦后,罗婕启程回到了欧洲。
欧罗巴的小报媒体对她的回归反应尤其大,纷纷拟些似是而非的暧昧标题,特别是在卡卡和卡洛琳的情感危机下。
“Rose返回意大利,系雷特夫妇婚变导火索。”
罗婕笑了笑,关闭推特给她推送的网页新闻。和记者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她已经不对这些文章感冒了。
兜兜转转数年,她还是从马德里回到了米兰,回到了这座承载她太多回忆的城市。
米兰的一切过于鲜艳、浓墨重彩,犹如落拓画家笔下的中世纪油画,而自己就像误入画中的东方异旅客,孑孓漂泊至此地。
如果有人问罗婕,是否会后悔来到米兰城,后悔遇见一个惊艳余下所有时光的人,她的答案会是否定的——
“想要和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掉眼泪的风险”,作为明亮了剩下千千万万个小时的代价,她甘愿握紧这一点可能随时会消散的回忆,淡然接受往后每个深夜的辗转反侧。
“爱一个人就好像创造了一种信仰,侍奉着一个随时会陨落的神。”
博尔赫斯写下的句子也不全对,罗婕仰头灌下一口酒,视线追逐着那道久违的红黑色身影,心想。
“我的神明从来不会陨落。他或许会暗淡,但永远不会在我的世界里陨落。”
罗婕伸手揩去嘴角残留的酒液,盯着手里的墨绿色毛玻璃瓶有些失神。球场里的喧嚣似乎就此从她耳边淡去,唯留轻拂过衣角的浅淡风声。
——手里的威士忌是身后一位愤怒的女球迷故意朝她砸过来的,当时对方的嘴里还高喊着:“插足卡卡和卡洛琳婚姻的贱、人,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