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兹华斯的那本诗集，恰被科林不经意间压在手掌下。嘉韵观察着他的手指，倒是同哥哥阿尔伯特一样修长，而且那分明的骨节，正无意识地敲打着，却仿佛那诗集封面上，有钢琴的黑白琴键一般。
她看得微微入了神，整个人全被那十指的翻飞动作吸引过去，简直忘了自己是不想二公子留神这本书；更几乎没察觉到，他正心情复杂地，等着她接过上句话茬。
“嘉韵小姐，”科林瞅着神思恍惚的她，皱着眉头咳了一声，“我应该继续往下说吗？”
她这才回过劲儿，意识到自己像被人摄去魂魄般走了神。真是失礼，她心里懊丧极了：本来没去门口正式迎接就很是奇怪，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钱伯斯二公子又杵在自己的卧房里，没来由地开始发起了牢骚。
不，她定定神。卧房虽小，却是她独一无二的城堡，不应该让他人轻易进入的。
“我想，钱伯斯公子，我们不妨去楼下的大客厅？”嘉韵边说边往门口走去，心里思忖着她正好可以借这个理由，逃离眼下的尴尬局面，“我刚刚有事耽搁了，还没有问候远道而来的伯爵夫人。”
但是科林就站在她和门中间的必经之路上，他甚至拿手象征性地挡了一下：“嘉韵小姐，我是获得了家母的支持，以及令尊的许可，才唐突到来敲您的房门。”
这急促的语调，乍一听是解释，怎么内里还些微带着点不忿？嘉韵听闻此言，下意识抬头，应激反应似的惊恐地望着他。科林的眼神里，复杂与无奈交织：“我想长辈们也同意，我认为单独和您沟通为佳。”
他一边说，还侧了侧身，仿佛想要接近到可以拉住她的衣袖，阻止她去往一楼；可明明还没碰到她，他却又像磁铁遇到了同一极般，微微缩了一下回去，并不太情愿真正靠她太近。
这点细微的矛盾之处，让嘉韵的步伐反而更加坚定。
“二楼还有间小会客厅。”她往旁边虚绕了一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们可以去那里。”
二公子没有言语，闷闷地跟在她身后，两人重又隔着几米。嘉韵觉得这才算是合理距离，却又忍不住回头用余光张望了一下。这个人仍是一脸凝重，像是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推着往前挪步。
“您喝什么茶？”她刚刚在小客厅坐定，想要拉铃召唤仆人前来。
科林在她对面，急促地摆摆手，甚至没有要坐下的意思：“我不需要，用不着叫旁人来。”
她的逆反心理忽然上来，冲他客套地笑了笑，挑衅般地拉了铃：“那我还是需要一杯。”
不知道二公子是不是真的那么介意仆人前来，总之他默默闭了嘴，身子却不肯放松地舒展在沙发椅上，而是僵硬端坐在椅子的前半截上，眼睛盯着门口，一动不动。
嘉韵想着仆人还未到，科林看着也不愿意一会儿将所谓“请求”说到一半被下人打断，只得装作无事人，重新开启话题：“您最近，还好吗？”
不过是一句平常寒暄，她想对方也就顺应着答个“好”便罢。
但科林偏不。
他脸部的硬朗棱角，随着话音缓缓转向她的方向，嘴角不自然地撇了撇，眼睛里似乎还有一分嗔怪：“并没有多好。”
嘉韵哑然失笑，但马上把这份错愕藏得严严实实，连忙欠欠身，拿出小时候在福利院对更小孩子的那份关切，细细问道：“这是怎么了？”
科林又是一声冷笑，就像前段时间他们两人在艾尔斯伯里庄园散步时，他讽刺嘉韵堂姐的行程排得太满那时候一样。
虽然嘉韵和这位钱伯斯二公子，左右也不过是见了三次，她却觉得自己已经多少摸到了一点这位贵族男子的脉——这种时候，不必惊慌失措，只不过是那刺猬正气鼓鼓地撒娇呢。
所以她只是耐心地送去探究的眼神，沉稳地等着对方按捺不住倾诉愤懑。
果不其然，科林等她回话不得，只得直勾勾地盯着她，顺着他那声冷笑，自顾自往下讲：“是你教我的，你说——想要得到一个人的真正答案，就要在问出问题后，直视着回答者的眼睛。”
“所以呢？”嘉韵刚饶有兴致地反问出去，忽然撞着科林那黯然的眼神，猛地意识到，他必定是去向布雷萧伯爵小姐表白了。
她先是感觉到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砰砰砰跳得厉害，像是在期待舞台上的华彩乐章终于到来——但两秒钟之后她意识到，科林明明已经告诉了她结果。
而且，他还迁怒于她。
想到这一层，嘉韵徒劳地垂下眼帘，收了收下颌。但她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心虚，于是小心翼翼地朝他的方向又飞快地瞅了一眼，本来只是想象征性地表达下遗憾。
可惜这个举动又被对方迅速捕捉到：“你没猜错，我去找芙蕾雅了。”而且他丝毫不想留什么余地给这位二小姐，“恐怕你已经料到，她的眼睛里没有我想要的答案。”
这话让嘉韵如芒刺在背，一时间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