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教化千人眼,世上人知尔雅篇。”
——吕岩《七言》
……
风袅袅在一个晚上敲开了九号车厢的门。
彼时,烛光闪烁,照耀着楼锦灯的面庞。
他碎发拂额,气质温和,柔柔的火光更是为他镀上了名为温柔的光芒。
楼锦灯屈膝卧在铺上,捧着一本蓝皮册子看得仔细,眼皮耷拉着,似乎有些乖顺。
风袅袅心脏抑制不住地扑通乱跳。
觉察到外人进来,楼锦灯缓缓抬头,投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风袅袅赶忙扯出了几分笑来,一出声却声音死闷,这才想起来自己戴了口罩:“本是有个问题来请教楼先生的。”
她试探性地落了脚,见楼锦灯并未出声反对,便窃喜了瞬,大胆地提步上前。
“你想问什么?”楼锦灯及时出言制止,将人拦在了一尺之外。
风袅袅胆怯地咬了咬唇,出声粘腻,仿佛空气也变得粘稠,“近来一事,困扰学生良久。”
这个气氛古怪极了,风袅袅应当是极其紧张,手指不安地绞着衣料:“我第一次见先生时,便说了些话,先生可还记得?”
那是风袅袅最值得张扬的一次过招,她反击了咄咄逼人的姜尔雅,在众目睽睽下像个救世主一般,维护了同窗。
她料定了自己那番话,足够大方,周全,她早在李春风那里得到了极好的评价,楼先生温润知礼,定然是极为赞赏她的。
然而却见楼锦灯皱着眉,似乎不理解风袅袅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垂眸沉思了半晌,终是不确定地问出了声:“你在那节课上……有什么独到的见解吗?”
“咔嚓”一声,风袅袅引以为傲的什么东西碎成两半,她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想过楼锦灯记忆或许产生了偏差,也或许会模糊,唯一没想到的是,他连自己这个人都没记住。
你说有可能是他没有在现场。
可问题是,她分明早在出风头前就看到了楼锦灯静静站立在外围,冷漠地看着他们。
更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风袅袅的自尊不允许她舔着个脸去向楼锦灯描述一遍当日的情景,怕他不记得,更怕他用温和的语气说出更中伤人的话。
她僵在原地几秒,目光放在了那本蓝皮册子上,犹豫着开了口:“……兴许是我记错了吧。”
“先生在看什么?”
楼锦灯转了转手腕,将封皮上《本想成为霸道军阀的男人却成了霸道军阀的男人III》这个潦草的书名暴露在风袅袅的眼前。
风袅袅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没想到楼先生喜欢这个。”
楼锦灯单手翻了页,视线在下一页上停顿了几秒,又若无其事地翻了过去:“怎么?看过?”
在这接下来的短短几秒内,风袅袅想了很多东西。
首先这东西她自然是略有耳闻,但没有足够的勇气去看完,如今瞧见楼锦灯将书册拿在手里都没放下过,便下意识开始创造共同语言:“有拜读过。”
其次,她在无意中听到不少有关这本书的传闻,于是自然而然地说道:“只是听说第三册刚开始发行被何大帅出手买断,市面上已经成禁书了。先生是从哪里得来的?”
楼锦灯视线隐晦地瞥过两人存放行李的地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偶然得来的。你有什么特别的看法吗?”
风袅袅再次进行了头脑风暴。
楼锦灯是什么样的人。
就算是打发时间也不会去看一些毁人三观的东西。
兴许那本禁书真有什么常人不能领略的深意,被楼锦灯给发现了,不惜带上火车,夜以继日地研究。
于是她开始拼命回想和这本书有关的信息,斟酌着开口:“我以为……这是本极具深意,充满反讽意味的旷世奇作。”
楼锦灯嘴角噙着笑:“然后呢?”
风袅袅心下一喜,直呼果然如此,便重振旗鼓,开始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剖析材料上。
然后发现那真没什么可剖析的。
不过她并没有责怪写书的那人,只觉得是自己才学尚浅,跟不上楼锦灯的思路。
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就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到了关键时期竟还沉默着让楼锦灯难堪。
她再思考了三秒:“写作者应当是很有报负的一个人,只是生不逢时,现实磋磨了她所有的理想,便悲愤万千,荒诞的语言下暗含无尽深意,极强的画面感引人无限遐想。”
“他拼尽全力,用这样的怪像讽刺整个社会。”
风袅袅也拼尽全力,在楼锦灯面前扯出了这样令人去死的说辞,末了,还不忘谦虚一下:“我功课薄弱,看不出其他什么用意,想也是极为震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