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维演高中状元的喜报传来的那一天是十一月三十。九月二十日殿试结束直到发榜有两个月另十天的时间。
殿试那天的情况是这样的,整整两个半时辰,半数人申请去保和殿旁边的临时茅厕去放水,但是郑维演没有如此,他选择憋尿,因为他的书写速度堪忧,实在是速慢如龟。等到他全写完已经是两个半时辰了,此时培训班好友汪辉已经提前交卷三刻钟了,悠闲地在那里身子一抖一抖的。然后道君皇帝莅临保和殿,在郑维演的肩膀上拍了又拍。殿试结束后,郑维演急奔到保和殿外被写帝王起居注的记载官拦住,询问刚才皇帝的言论,然后再走到臭烘烘的茅厕排放时,他的下体已经麻木失控了,屁尿横流。他的肾病因为考试和随后的江南大疫加重,演变成一场大病,几乎夺走他的生命,这是后话,姑且不表。
剩下的两个月的时间里面,他只能等待,等待考试成绩的发布。他做了几件事情,第一个他去算命了,找了本地最有名的瞎子算命先生夏溪先生。先生经过精密地计算,结果是这次他必须名落孙山,来年还需要继续的努力备考。郑维演虔诚地送上了一百昏铜币,心里越发翻滚地厉害!
第二件事就是读读本地状元的资料。一是周状元的金石名书《八缸金石补》,这书籍里记载的大量古时留下的摩崖石刻、墓碑石碑上的文字,比前代施状元留下的《八缸金石》一书,更是拾遗补缺,公德无量啊!二是周状元的亲家钱观察的儿子钱总办的墓志铭,这个由当代刚刚出世,上头的文字流出好多信息,里头有不少奇闻异事,可以补正史的不足。
其他的时间他都在漫无目的的等待,想想过去的五年备考着实的不容易:第一名名落孙山,成绩考得很不理想,离三甲的标准都差点,他的老父亲嵇阿公劝他要不要放弃算了,还是做点小生意,也能养活自己。随后,他参加了本地最有名的培训机构“服社举培社”,认识了一帮弟兄,其中也有举培社的社长张瑾,他有一套快速成材的方案。不过,他也参加了这次科举大比,结果仅考中了二甲一百三十多名。
郑维演在服社的时候,把浓浓的学习环境都破坏了。原来每天学子们都吃一盆大蒜白饭就继续复习了,但是郑维演带着大家顿顿吃酒,每酒喝到沉醉,不喝到下午三点钟是不放手的。大家开始对他有点抵触,后来慢慢为这种风气所感染,久之大家都吃吃喝喝,小脸常红。张瑾社长对郑维演是又爱又恨,他认为郑维演这个人是有才的,但是也是无德的,连一点保持的定力都没有。当然,张瑾社长还是惜才爱才的,他最终还是成就了郑维演,因为他把服社的环境搞得很宽松,他的那套复习材料当时还是先走一步的,考试通过率很较高,换成产业的衰弱期,通过率一低,师长们必定在学习纪律上大作文章,想要过得宽松一点,小酒温温的肯定是不行了。
郑维演于十一月三十日前每天都在苦熬,他想通过了就算了,如果再考的话就又是昏天黑地,一片茫然。那段复习的日子他是这么过的,每天白天要帮家里运点货,家里父亲嵇阿公三十四岁就归隐了,平时坐吃山空,家里的事一概不管,遇到人家做事还要指指点点,还经常言语中唐突别人。苏暮芹还知道哪里就看上了郑维演的爸爸嵇阿公了?为他生下了一男一女,男的郑维演,女的郑小娘。她一点也不在乎嵇阿公的种种没趣,对这个男人百般应顺。而她呢,拼博了半生,现在把染庄开得挺好,是本地小有名气的一家小染庄。当然,这家苏暮芹过日子还是节俭的,她舍不得多花钱在雇工人上,所以把佣工这项开支压缩得很省很省,于是她们老俩口虽然多年积累了不少金钱,但是不会让儿子和女儿大手大脚地用。反而她们要抱怨一下人力不足,于是大公子郑维演自觉不好意思,于每日早上做一点杂活,这是他对这个家的一点小小贡献。下午的时光,郑维演就去服社读书迎考了,晚上继续学习到子时,第二天凌晨四点,他会闻鸡读书,这种节奏的生活他过得五年,着实的不容易。
这段时间里,他还是过得蛮乐观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了他的生活,虽然已然很糟糕。可能有以下三个原因,第一个家庭吃用开销尚好,虽然母亲抠门,婆媳关系不好是蛮烦心的。第二就是他对自己有点莫名的自信,因为舞文弄墨对他来说还是像唱首歌一样自抒胸怀,但不是象吴学究那样喜欢半夜不睡觉练书法,他从不把字写得好不好当成一个评判自身素质的标准。虽然,他的字一般,但他能在考试卷子上写工整就可以了,平时他乱涂乱抹是家常便饭。
他的最爱就是写文章评论时政和历史,他常说“韩如海,柳如泉,欧如澜,苏如潮”,还说“柳文激烈,欧文酸楚,苏文戏谑,久读发觉韩愈文忠公的文章才是遥不可及。”等等。他还自称自己集柳、欧和苏为一体,就是缺少了点韩的古道热肠。从这点看,这个人还是挺矛盾的,又想老实,又不老实。
等到十一月三十日那天,他越发像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等待。有时家门口不时喧闹一阵,他也认为是好事将近,送喜报的人来了,但是往往落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他在想是不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