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上的极端精确,也只能以内容和意义上的极端空洞为代价,这讲得是郑小妹无聊的青春时代难以用语言去描述,最丰富的需要也难以表达生活本身。
第一,舞台表演。这个不能说无聊,但也无聊。虽然,在舞台上出将入相的时候,郑小妹还是十分的满足的,那么多双眼睛望着她,听她一个人讲,她是全县最出镜的一枚美女,这不就是她做追求的人生目标吗?可是,每天都是这样带有压力地播报,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乏和无趣。
第二,消费。郑的薪水一开始是四百文,经过了五年后达到了一千文。一千文的水准,能够女孩子消费吗?比如一件看得上的裙子大约是三百多文,请十人的餐是六百多文,买一本全唐诗上下册是一百九十文,结婚送份子钱是两百文,她确实不能像个阔太太一样随随便便地、从心而欲地消费。
当时京都的房价已经涨到三千块至六千块,大都会的奢靡生活是活跃在每个人嘴上的故事,那里的钗裙两千多文一条,款式好、样子新,那里的一款胭脂粉叫“姣皛透”的,传说中是胡人胡方,很大京师大戏角使用后都变得更加美白,可惜售价需要五千文。
郑小妹渴望能够财富自由,衣食住行可以欲求得满。她不幻想她的丈夫能做到这点了——她后悔自己听从父母的选择,找了个老实人过日子;这个老实人已经安于出卖劳动力,拿拿死工资,再也不可能去经商捞一票。如今的世道经商需要很多资本,不像原来弄个摊位,支个炉子就可以每月有所积累,现在只够糊口。
第三,交友。郑小妹的知心好朋友王碧晨,还有戚志萍,曾经还没有浸淫在社会十年的岁月,她们还能平等的交流,快乐的相处,一起吃个饭,逛个街。可是,经过了社会十年的暴晒,王碧晨的丈夫成了天工作坊的大老板,家里搬到了京师,戚志萍的丈夫成了平定县的县尉,郑小妹觉得和她们在一起交流变成了下风,资讯都不对等,连自己小妹这个名字都败为下风——小妹纯粹是个乡下人的代名词。
第四,夫妻感情。郑小妹其实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女人,她其实惑于丈夫的甜言蜜语,这些满足了涉世不深的女人的虚荣,遮盖住了生活变化中的矛盾。她曾经对情人节丈夫雇佣的马车去京都一日游,马车里装饰了彩灯彩旗,她很喜欢这些小把戏,但是几年后再想想那个整天回家就躺床上,儿子玩具掉在地上都不肯俯身捡拾的丈夫,是多么地让人讨厌!
她觉得这生活是让母亲苏慕芹满意的,这对老两口就是大作坊生活的典范,依靠每天的精打细算、七省八省,成就了如今的小康生活。父母的出手太节俭了,买烧菜的黄酒都是八厘,而她喜欢买五文的,她不喜欢抠门,不喜欢父母家一点亮色都没有的红烧肉,菜也缺乏生气!
时代的车轮滚滚,谁又能逃过它的碾压。
庆历改制时,郑小妹十八出头,壬午新政是十五年后的事,靖康之变又在十年以后,郑小妹从一个年轻女郎变成了中年妇女。对她来说,最快乐的,莫过于二十三到四十岁这段日子。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她和她丈夫度过了无趣的五年。她早早地体察到了无趣,比如打牌三缺一,他丈夫就是不会;举行升平署的演出,别人会对革新的剧目评头论足,但他就是看不懂。你让一个邮政站剪牛皮纸做信封的老实头能做什么呢?
小妹的五年觉得甚是无聊,其实她同她的哥哥郑维演比较一下就知道了,根本不算什么!郑维演岂止无聊了二十年,二十年就已经是她的四倍。
况且她第一个嫂子那七年的吵闹,把她哥哥折磨得脱了型,那真是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闹,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真是积劫成魔!
此外,她的第二个嫂子对哥哥的拿捏,哥哥从此没有了火气,变得唯唯诺诺,或者只是表面的唯唯诺诺,暗地里是另一番心思。
而令郑小妹失望的就是五年的时光,看似绝望却会柳暗花明,命运会奇迹般地发生转变,深刻地改变她的生活。她有时确实觉得自己是被命运眷顾的,或者她是天帝的宠女,好运,不知道是不是算好运会降临她
虽然她也必须付出很多的代价,比如她成为了权贵的外室,这样的故事以后永远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越是不想干的人越清楚,一到饭桌酒宴上就说个没完,绘声绘色,而作为局中人她情人的老婆却长期被埋在鼓里,直到情人染病去世前,老婆大人去翻查老公的办公桌抽屉,才发觉了很多端倪,比如老公给情人买的房子的地契,已经郑小妹写给她老公的信,信上提到:轻舟已过万重山,前路漫漫亦灿灿。这么的鼓气!
又后来,在情人的丧礼上,她竟然会去吊孝,但没有顾闿中那么幸运,会被情人的老婆破口大骂,当着大庭广众肆意地羞辱一番,这是她人生付出很大的地方。不仅如此,她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肉体上的付出很多,这个儿子不管是哪个男人的,都牵扯了她很多精力。
她已经习惯在情人的照顾下生活,虽然她一直热爱着她的工作,并且波澜不惊地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