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曜慢悠悠地打断道:“裴阁主,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一致,不说不该说话。”
裴修仪目光下垂:“是,但陛下也看到了,他今日卜算完面白如纸,登上那圣坛不知又会付出什么样代价。若是万一……我不愿再有遗憾发生。”
鸿曜神情骤然阴沉:“到此为止,裴阁主。不用朕来提醒你还有什么事没做吧,请吧。”
裴修仪面色沉沉,后退一步拱手施礼,缓步离开。
他要赶回石峰山总坛。
今夜一过,甘露圣殿和圣塔动向会源源不断传回总坛。玄机阁和飞鸾卫各有情报网,相互交织印证。
这一战谁都希望就是终结,如果可以,裴修仪也好,鸿曜也好,都希望能代替谢怀安走到圣坛上。
谢怀安住是焚香楼最好房间。
出了屋子是一条花砖廊道,通向灯火明丽中庭。木楼梯藏在一扇石础紫檀金凤纹屏风后,人走在楼梯上会发出轻微声响。
贵客入住,焚香楼附近被鸿曜飞鸾卫和玄机阁会武弟子守得严密,能放进楼都是早就筛查过千万次人。
裴修仪下到二楼,撞见托着腮蹲在地上凌子游微微一愣,没有多想。
“凌神医,久违了。文正没有带你去休息吗?”
“裴阁主,”凌子游一拱手,如常地笑道,“我这人闲不住,没事做就浑身发慌,反正今夜也在楼里住下了,就出来等一等。万一顶楼贵人身体不适,需要看诊呢。”
“恕我招待不周,神医自便。”裴修仪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凌子游目送裴修仪走远,笑眯眯神情垮了下来,埋头抓了抓头发。
很少有人知道,玉面神医还会两门精深功夫,分别是轻功和装死。
轻功是“千里奔行术”,装死是“深潭王八功”。这是毒圣祝圣手轻易不显露看家本领,没什么大用途,就是跑得快,躲得严。
凌子游自幼跟着祝圣手泡在义诊铺子里,白天看诊晚上练功,将两门功夫学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能背着大箱子穿林走野路,不停换地方行医救人;能攀山越岭,采一朵长在人极罕见之地珍草;遇见惹不过祸事能装死躲避,择机跑路。
呼吸一隐,气息一收,这装死功配上绝佳轻功几乎没有过不去槛,专心隐蔽时,连功力精深武人就能骗过去。
刚才二当家赶人之后,凌子游回到自己客房,念着谢怀安毫无血色脸色坐立不安。他不等通传,留了张字条,动用起这两门功夫悄无声息地避开巡逻弟子,爬上楼梯,想偷偷看一眼谢怀安情况。
没想到还没拐进走廊,就听到了鸿曜和裴修仪对话。
“陛下关着仙师,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
凌子游从这一句话开始听起,一直听到了结束,在裴修仪走到楼梯口之前,匆忙溜下了两层楼,装作一直蹲等模样。
“啊……什么意思啊。”凌子游把脑门磕在膝盖上,蹲了一会,怕撞上鸿曜,背起蒙皮软箱蹑手蹑脚地又回了房间。
他进了屋,继续找了个角落托腮蹲着,愁眉苦脸。
“什么啊什么啊……”凌子游依旧是一身粗布衣裳和草鞋,缩在地上重复着话,像一只打蔫灰色虎皮鹦鹉。
“真相,啊……”凌子游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因为……陛下有个梦中仙,按照梦中美人选出来谢侍君美则美矣,性情不对,后来终于寻到了仙师……陛下将仙师当做哪个美人替代品了!?”
“哎呀师父说得对,就不该有事没事去凑热闹听戏,满脑子都被灌了些什么东西。”凌子游拍了拍脸。
“仙师有这般风姿和本事,是真真救世神仙,怎么可能会替了别人。唉不琢磨了,大事当前呢,先过了天师这一劫再说吧。”
凌子游说服了自己,暗道要将今日听到事压在心底,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悉。
凌子游坐在地上靠着箱子,背诵起草药名目。在背到不知道多少种时,终于听见了召见命令。
谢怀安靠坐在床头,披着外衫软软微笑着。他眼上依旧蒙着白纱,露出面色好了许多,诊脉过后,只剩下些许胸闷气短症状。
凌子游放下心,他在第一次为谢怀安把过脉后,就专门研制了对症丸药,服下后果然起效。
他行走天下见惯了活着艰难,少见这种时常病痛缠身,却没有一丁点怨气戾气人。
他笑嘻嘻地和谢怀安道别,冒着被鸿曜摘脑袋风险硬是多说了好几句话,心里滋滋冒起挫败和恨。
恨自己没有领悟医术大道、没有起死回生仙药,不能一口气驱除所有病人痛苦。
夜幕已深,昭歌城坠入黑暗。
焚香楼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长明圣灯供奉着楼内刻有天圣教圣迹画像砖和木雕。
遥远南方,几匹快马一路飞驰,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后,圣塔信徒在黎鸣到来前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