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戊寅年·四月二十五|夜|望天教·虎口崖
四五天之前的那场大乱来得猝不及防,若非登天楼离东寰一带并不远,绝没有那么多高手能够迅速赶来。当然,在众修士眼中,即便终于在威名赫赫的天之子面前得了一次大胜(不过,也有些胜得令他们奇怪和不安,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妖怪没有传说中那么难杀,尽管也并不好杀),仍旧折损了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大能,尤其沈郁牺牲了。
丧事办得很沉重,另外三派的掌门人也悼念了许久才离去。
沈聆霂默默地跪在灵堂一角,紧紧低着头,仿佛为了抵住胸口的一片酸涩。罩着的宽大麻布几乎要遮住她整个头,同时也阻去外面的呜咽声。
“这人磕头没碰地。”旁边的留儿突然捂嘴嘻嘻一笑,随即恢复漠然。
几天来,留儿紧伴她左右,也同自己一样没有哭。她习惯了留儿做事不出常理,也顾不上留儿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脑中填满了想不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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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四月二十三,她跑去苍云峰找陆景。
陆景是苍云峰峰主陈远闻的徒弟。三年前,十二三岁的他、沈聆霂,还有赤鹏峰的宋源寻,开始一起组队历练。几天前,他和宋源寻还在登天试的擂台上,然而“天之子”的事传来之后,比试瞬间乱了。两人得知教中的事,完全地分了心,最后不了了之,回到了教中。
陆景一回来就帮着其他弟子一起修栈道栈桥,另一边的宋源寻则随他师父钟复恒忙着丧事。
沈聆霂知道陆景、宋源寻来找过她,但那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中,他们就不再打扰。
直到前天她忍不住去找陆景帮忙,想探明父亲的死因。陆景对这个请求充满了疑惑,但还是一口应承,当晚就带了一个修士进来。
这人是个散修,以前是个仵作,经常出没在登天楼。陆景爱四处跑,很早就认识了他,两人算是忘年交。那人小有名气,没有名字,因为属羊,所以被叫做老羊。
沈聆霂带他们来到灵堂。老羊初来乍到,自进了望天教便一路惊叹到灵堂,也没少吹沈聆霂的:“果然是沈教主的女儿啊——”
陆景踢了他一脚,他才终于闭上了话匣子。
三人合力把棺材重新打开。
老羊这才进入正态。
他看了一眼尸身,皱眉遗憾:“天妒英才。”接着问道:“望天教这么多高手,应该看过这伤,他们怎么说?”
沈聆霂摇头:“什么也没说,本来就是妖物所杀,谁都知道。”
沈郁的寿衣被解开,沈聆霂微微颤抖。入殓的时候都是其余几位峰主和总师在办,她没敢正眼看父亲的死状。
这下看清了,五个黑黢黢的洞赫然印在僵硬的皮肤上,穿透心脏,旁边有黑色的烧焦皮肉。老羊小心地把沈郁的身体翻过来。背后也是如此,一片焦黑。
沈聆霂强忍着没撇过头。她听到老羊说:“还好只有外皮,内里不曾烧坏,也算运气吧……”话没说完,又被陆景踢了一脚,才知失言,只埋头捣鼓起来。
沈聆霂不知道老羊在干什么,只过了好一会儿,又听他“诶”了一声:“陆景,沈姑娘,还真是有点奇怪哦,这五个黑洞就是致命伤,是妖物的手指戳穿的,但是黑洞里没有烧灼的痕迹。至于旁边和后面的烧伤,应是死后不小心碰到毒火所致。”
的确,严雳抱着尸身时还擦过另一妖物的攻击,烧伤就是那时来的。
而两人更注意老羊前面几句说辞,陆景问:“五个伤口没有烧灼……你是说,那个害死教主的妖物,打中教主时并没有用毒火?”
“是这样,这很明显,去注意就能发现。”
“可我亲眼看见那招,所有妖物都是手化作蛇头喷火而出。”
老羊看着陆景。说实话,他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
而这时沈聆霂道:“我看到那妖物已经死了,又站了起来,然后杀了爹爹!”
“什么?!”陆景大惊,“这怎么可能?你确定没有看错?”
沈聆霂不语。她宁愿看错,否则今日也不会求他寻仵作来验尸。
“你和源寻,都不曾看到吗?”她试着问,企图能有别的目击者。
陆景道:“那时那么混乱,我不曾看到。别人若有疑惑,应该早说了。”见她满脸愁容,他又问:“我把这事告诉我师父吧,教主是他义弟,他一定愿意拿主意。”
沈聆霂越想越烦心,不由揉揉头:“不,什么都没个准,先别说。”
陆景应她的意,于是点头。
两人不约而同地再看老羊,见老羊神色凝重,更仔细地察看着沈郁的尸身,突然道:“你们来,看,这里怎么有片乌青啊?”他指着头后,乌发之下的头皮透着青紫的颜色。他细细地触着:“这里是受了撞击不成?”
两人迎上来看,奇怪地对视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