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禽堂。
赵露华被送来后不久,伤便都处理过一遍。她好像知道自己在哪儿,能够听到外面的声音,能够感觉到有人来。但还是处于昏睡中,眼前跳跃着过往一幕幕的画面。
她睁不开眼睛,头被画面跳得疼痛。她模模糊糊说了一句:“霜白,你走了没有?”
半晌,有人回答她:“她走了,你睡吧。”
那就安心了。眼前的画面,忽一瞬间回到八年前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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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进入冬天,空顶山的白雀寺外已经萧瑟一片,没有一丝绿色。那天,印象里从没有尘世中人踏足过的白雀寺,迎来了几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男女。从住持那儿听说,当先那个是赫赫有名的四大派之一九庭的掌门,薛长逢。
薛长逢的来意很明确,为了重灵。
“师太应该也听说了大约十年前登天试上落下的金字预言,为了能更早重回少郁原,我们需要重灵的力量……”禅房内,赵露华跟随姑子们诵经,眼前只有庄严的佛像,木鱼声悠然而安宁。而那个传说中的小重灵就趴在帘子后面,听着外头的对话。
她胖乎乎的身子很笨拙,乌黑的头发充满了帽子,她不时要去扶一下。没过一会儿,这个胖妞就来摇赵露华:“静照,外面在讲重灵,什么是重灵呀?”
“那与你无关。”她看着庄严的佛像,没有回头,“你要做内门弟子,就快些修行吧。”
她的耳中逐渐没有了对话的声音,只有静。冬天的寒意也感受不到,便无需在剃发的头上罩一顶帽子。赵露华可以这样端坐一整天,沉浸在没有纷繁打扰的世界中,住持也从不打断她。
但这次打断了。在忘记时辰的时候,还在回味着经中奥妙的她被带到帘子外,看见住持正对那些平平无奇的人说:“施主既有修行之道交往之意,又何须要那重灵?她修行很浅,慧根不足,远不如我寺中内门弟子……”
她刚刚发现,身边还有三个师姐,都和自己一样已经剃度。白雀寺的规矩不太一样,不是一进来就剃度,而是只有了悟之人方有剃度资格,进入内门成为住持弟子,学习更高深的佛法。其余姑子须得先带发修行,等到有所小成,才能再进一步。
“我这四个弟子最为通透,施主可选一人带去九庭,有朝一日回返白雀寺,我等也好观望佛道兼修之果。”
她虽然年幼,但很快明白了住持的意思。而当住持问她们是否愿意时,她迷茫了:“佛道兼修?”
“静照,你呢?”
“弟子愿意。”她对自己的迷茫感到不安,但还是这么答道。住持闪过不确定的神色:“静照,除了继续学习佛法,你还要修炼当今修士之道,习得两者精要,融贯合一。你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弟子愿意。”她从心答道。
但她不是很明白九庭人各种各样的神情,他们似愿意,似不愿意。一样的是,他们好像都很失望。
住持的待客已经结束,九庭之人就要下山。最终,四个弟子中,薛长逢选择了最年幼的她。于是,她孑然一身离开白雀寺,第一次下山去往远在洵州的九庭。
胖重灵拉着她问为什么要走,赵露华没有回答。临行前已是晚上,住持没来给她送行,只赠一串佛珠,并说:“洵州比这里冷得多,望你能坚持,努力修行。”
她郑重地点头,牢记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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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外,一切都很陌生,也就无所谓陌生。初到九庭的她并无见外,问薛长逢该如何修行。薛长逢带她进了南星阁阅读典籍,而后便很少出现在她视线中。她靠询问来往弟子和自己领悟,阅读着一本又一本典籍,很快学会了运行周天和御剑术,明白了丹药之理,一切都很自然。
只是她读的都是古旧的天师道典籍,与当今之法似不一样,想请教,大家似乎变得不耐烦。
接下来的画面都是九庭,昏迷的赵露华却开始感受到异样的目光带来的不适。其实小时候并无这么明显的感觉,只是回忆起来才发现累积了那么多。
“丑死了,你个光头,假重灵!”她给自己剃发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骂声。回过身,一群弟子指着她尖笑,最后来了个女弟子把人都赶走。回去后,有庭主要她不要再剃发。赵露华便答应:“身外之物,有无相通。”便任发生长。
有弟子送她吃食,乃是肉饼。那弟子嘱咐:“你一定要吃,别辜负我的心意。”赵露华无论如何不从,此戒不可破。于是那肉饼砸向她,往她嘴里塞:“假清高!如今之道没你们古板!你个假重灵还想压地头蛇?”后来也是那个女弟子将她解救出来的。
经过习武场,她想观看一场斗法,那法却斗到了她身上来。弟子们叉着腰:“你,跟我们打一场!”她很快就输了,因所修之法多防御,少攻击,身上多了不少伤。还是那个女弟子,和另一个男弟子一起让众人住了手。后来知道,他们就是两个重灵,江霜白和娄青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