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的小姑娘,是如何强忍着丧亲之痛,一字一字和着血泪写下这墓碑,又是如何不吃不喝的跪在这荒凉的坟地,不论昼夜的为母亲守灵的。
那个称呼,从他八岁那年便再也没有叫过。他以为今生都没有机会了,却没有想到对着这样一个从未谋面的妇人会这样轻易的说出口。
“母亲,我叫皇甫子谦。”他将随身带着的糕点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放整齐,一边继续道:“这些东西是从家里拿来的,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其实我早就该来的,可又怕您知道我的那些混账事不原谅我,所以一直拖到现在。秋岚跟着我,害的您也不能常常见到女儿,只怕您是更不会原谅我了。”他话音轻缓,语速又极慢,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她从未想过他会这样做。他带着她千里迢迢的回来,她以为自己再也回不来了,可他带着她回来了,让她能有机会再次与父亲面对面的说话,能有机会再见一见孤零零的母亲。虽然他和她生着气,可她对他却是感激的。
他也不应该这样的。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江北叱咤风云的少帅,受万人敬仰和拥戴。他身上还穿着那象征着无限尊荣的军装,那是只有他才能穿的款式,全江北独一无二的款式。可这样的一个人此刻却跪在这样一个孤零零的简陋的坟头前,絮絮叨叨的说着家常的话。
他与陶家有着杀父之仇,这样的仇恨让他失去了什么,让他承受了什么,她是最清楚的。可却偏偏也是他,就这样屈膝跪在一个曾经冠了大半辈子陶姓的女人坟前,看不出半点的犹豫和抗拒。
陶秋岚看着他跪在母亲的坟前,心里百转千回,明明闪过无数的念头,却偏偏一个也抓不住。她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扶他起来,连大衣滑落了也顾不上,仿佛再让他这样多跪一秒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皇甫子谦站了起来,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他,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意味深长。陶秋岚不敢去看他,只怕多看一眼,她内心满满的感动、愧疚、心酸还有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便都要随着眼泪溢出来了。
皇甫子谦缓缓的捡起那件大衣披在她的肩上,又转过头去,对着那块墓碑淡淡的说道:“可我必须把她带走……”顿了顿,又斩钉截铁的重复道:“我必须带她走!”说完,朝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径直拉着陶秋岚向山下走去。
他走的越来越急,陶秋岚被他拉着,渐渐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像是感觉到了身侧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皇甫子谦又渐渐放慢了脚步,陶秋岚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忍不住回头又山上看了一眼。
这一眼,或许真的是最后一眼了。
“等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再回来!”
山风呼啸而过,吹得陶秋岚的耳朵都有些发木。她知道他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可她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山下的阵仗却比她来时要隆重的多。不光有蒋弘文带来的人,还有五六十个身穿江北军礼服的士兵,想必是跟随皇甫子谦从会面现场直接过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在这一排排墨绿色中,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尤为显眼。陶秋岚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陶致远,皇甫子谦更是没有想到。他只是感觉手心中的那只柔弱无力的小手仿佛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他的心也像是被她攥着一般,止不住的抽了一下。
他忍不住的想,过去她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无数次的被那个人牵着手来到这里,将她的软弱、伤痛,没有半点保留的交于他人,然后坦然的接受那人的慰藉,全然不同于面对他时的犹豫和退缩?
他转头看了一眼陶秋岚,将她的震惊和慌乱尽收眼底,手不自觉的收紧,面上却扯出了一丝笑意。“刚刚结束的时候陶总司令没见到陶总参谋长,脸色很是难看呢。我还替总参谋长作保,说准是因为我任性妄为,无端的给总参谋长平添了许多麻烦。看来果然是这样。”
陶致远虽然晚来了一步,却正好看到皇甫子谦下跪的一幕,心里的震慑并不亚于蒋弘文或者那些面面相觑的江北士兵。他看着陶秋岚小小的身影笨拙的将皇甫子谦扶起,看着皇甫子谦牵着她一步一步从山上下来,看着他霸道而挑衅的看着自己,一瞬间斗志尽失,只剩下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可心却是疼的,那样的疼痛不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那从不掩饰的独占欲,而是因为他身侧的那个瘦削的身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然会下意识的抬头去看皇甫子谦,目光中满是仓惶和担忧,仿佛在她的眼中,面前这个男人的喜怒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情。
他想起李亦宗说的那句“在乎”,只觉得心闷闷的发疼。
这样的小心翼翼和满心在乎,在那些久的就像上辈子的过往,她却从来没有施舍给他过。
“保护皇甫少帅的安危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谈何麻烦?”陶致远将目光从陶秋岚身上收回来,淡淡的回道。“倒还是我照顾不周,晚来了许多。”他停了停,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还是要提醒少帅,像今天这样不事先通知的事,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