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杀伐决断从没人敢质疑,更没人敢干涉。蒋弘文不敢,她也不敢。
更不能。
漆黑的院子里只剩下皇甫子谦和陶致远。
婚礼即将开始,宾客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在位子上坐定,只待新人入场了。恐怕谁也想不到,新郎却还在这里,抱着另一个女人,诉说衷肠。
皇甫子谦站在阴影里,他知道旁的人看不见他,却仍是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般无所遁形。自己拼命想要隐藏,最难于启齿的秘密,就这样被摊在了世人面前,再无半点遮拦。
他总是在猜测,想从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去猜测她对自己的感情。她对着他笑一次,他便能开心一整天,她微微蹙个眉,他便会不安一辈子。
而那个女人,那个他费心得来、用心讨好的女人,最后的选择,也不过是挡在别的男人面前,留给他的,只是害怕和愧疚。
她以为他是愤怒,却不知道,他此刻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他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她却一直没有发现,因为她的眼里只有那个男人。她望向那人的目光充满着眷恋和悲伤,那是他无法走进的相知相惜,也是他从来不曾得到的默契守望。
他曾经对陶致远充满了蔑视。他觉得他懦弱无能,只能将心爱的女人拱手让与他人。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嫉妒他的,因为不想承认嫉妒,所以才会想要无视。可就在刚刚,他站在阴影里,觉得自己嫉妒的快要发了狂。她对着旁人满心疼惜,却偏偏对自己,连一句承认喜欢的话,哪怕是谎话,都不愿说出口。
陶致远逼问她是不是喜欢上自己的时候,皇甫子谦其实是满心欢喜的。可她却迫不及待的否认,仿佛急于撇清和自己的任何一点关系。她有那么多不能和陶致远在一起的理由,可那么多的理由里,却偏偏没有他自己。
唯一和他有点关系的,不过是她满是无奈的说她结婚了,仿佛这场给了他无数希望的婚姻,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座最无可奈何的牢笼。她留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认了命,心如死灰。
这一切的一切,过去无数的日日夜夜他不愿承认的一切,就这样被她真真切切的呈现在他面前,让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自欺欺人的借口。
而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他曾经蔑视的男人,此刻却偏偏满是怜悯的看着他,带着讥诮和不屑。那样的目光让他未曾出战便已经败下阵来。
“看来陶总司令的那顿家法还是轻了些,不过我倒是不介意替他再立立规矩的。”
因为是婚礼,所以陶致远额头上的纱布已经拆除,额角上是新生的疤痕,虽然不长但却极深,那是陶锦麟怒急了抄起砚台砸的。当时血流不止,就连郑秀云都看不下去了,出面力劝方才了事。可再深的伤口,也终有愈合的一天,就如他背上的那些曾经深深浅浅的鞭痕,如今甚至连伤口都已经几不可见了。
可心上的伤却是永难愈合的,每想一次,伤便会重一分;每痛一次,便会更多想一分。没有出口,没有尽头。
“规矩?皇甫少帅竟然与我谈规矩?”陶致远冷哼一声,“那皇甫家的规矩又是什么?莫非强取豪夺,对一个心思根本不在那你身上的女人死缠烂打,便是堂堂江北少帅的规矩?”
“她的心在不在我身上,你又如何知道?”皇甫子谦嗤笑一声,可他的脸却是阴郁的,透着盛怒。“难不成不在我这里,倒在你那里么?可那个时候,她可是选择回我皇甫家,而不是跟你走呢!”他说的慢条斯理,仿佛在说一个最无关紧要的故事,可突然间言语转狠,连目光都透着寒气,“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也只会是我的女人!”
他满心的不甘,可又怕这样的不甘被陶致远看出一丝一毫来,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暴怒来掩饰。看着陶致远苦涩难言的样子,他方才觉得稍稍解了气,“她的心思在不在我身上,你定是不会知道的,可你的心在不在那位卢小姐身上,我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只盼卢军长不要也像我看的这般清楚才好!”
当日!当日……陶致远听他如此轻松的提起那日的情形,不由怒火中烧。“当日她为何没有同我一起走,理由你应该最清楚!”他向前两步,直直的望向皇甫子谦,“你以为你赢了?看看你这样惶恐不安的样子,你比谁都清楚,你从一开始便输了!”他无视皇甫子谦青筋暴起的额头以及紧握的拳头,继续道:“挨顿打又如何?两情相悦,疼也是甜的。”他稍稍后退一步,缓缓的打量了一下皇甫子谦,“这样的感觉,只怕皇甫少帅今生是体会不到了。”
皇甫子谦极力克制着才不让自己挥拳出去。陶致远说的对,比起气愤,他此刻其实是惶恐不安的。从刚刚开始,从他们要来江南的那天开始,甚至是从他开始介意陶秋岚与陶致远的这段过往开始,他便总是觉得忐忑和不安。
这份惶恐不安是他内心最致命的伤口,他极力隐藏,却没想到会这样轻易的被陶致远看了出来,被这个他最介意、最想在他面前隐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