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明白了皇甫子谦让人闻风丧胆的威名何来。他与秦万山年龄相仿,加上远据一方,心底里对这位年纪轻轻就执掌江北的少帅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服气的。有时候听那些同僚说起皇甫子谦,总是带着一丝的畏惧,他还在心底里暗暗笑话他们,如今被皇甫子谦目光一扫,他便觉得自己满腹的心思好像被皇甫子谦看了个通透,也终于理解了同僚们说的“忍不住就想要敬礼”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还想要再解释,可又突然想起曾经听别人说过皇甫子谦最讨厌人狡辩,便又只好住了口,心下更加忐忑。
屋子里静极了,只听到屋外的鸟叫声,“唧唧”叫了两声,便又飞走了。
“不知者不怪。”皇甫子谦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二人面前。他身材挺拔高大,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更显得气势逼人。王培林抬头去看,却见他神态如常,倒让他觉得,刚刚那道冷冷的审视的目光,不过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
王培林大着胆子对上皇甫子谦的目光,听他继续道:“我昨天答应了给他些看病的药,便要言而有信。弘文,你待会儿安排人送到广源寺去。”
见蒋弘文满是不解的样子,皇甫子谦又补充了一句:“送到就行。”说罢又转头看着王培林,停了一会儿才道:“驻守一方,首要职责便是对下无所不知,对上知无不言。你自己去纪律委员会领个大过。免得下次奸细都杀到家门口了,你还不知道!”
王培林忙不迭的说是,听皇甫子谦说了句“下去吧”,这才急忙转身出了书房,直到出了院子,被外面的太阳一晒,这才仿佛找回了些头绪。
却又更加不明白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按照江北的纪律,撤了他的职都不过分。皇甫子谦一开始明明也是极为严厉的。可最终却只是给他记了个大过,这对于他这样军功卓著的人来说,可以说是最最轻微的惩罚了。如果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想着皇甫子谦是忌惮他手中的权力,高拿轻放罢了。可如今亲身体会到了皇甫子谦的威严,别说是自己手中的那点兵权,便是秦万山,只怕皇甫子谦也没有半点忌惮的。
所以他才不解,想要问问蒋弘文,毕竟蒋弘文如今是皇甫子谦身边最亲近的人。
蒋弘文其实也是一头雾水。皇甫子谦责问王培林是否也是刚刚知道的时候,他还当自己猜对了皇甫子谦的想法,心里替王培林担心,又想着处罚了王培林难免导致永丰不稳,只想着是不是让秦正海出面劝皇甫子谦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没想到最终只是给王培林记了个大过。
蒋弘文一方面觉得长舒了一口气,另一方面又觉得心揪的更紧。看皇甫子谦刚才的意思,显然是打算将这件事情就此带过,大事化无的,所以才特别叮嘱“送到就行”,可他却偏偏没有说明,那个烫手的山芋,他是打算留,还是打算送走。
这也是王培林最拿不准的地方。那人身份特殊,又有外国势力介入,稍有不慎便是一场难以预料的风波,他可实在没有胆量再来一次了。
蒋弘文猜不到,只能苦笑着对王培林道:“王司令,说实话,我也拿不准少帅的意思。”他略略思忖了一番,又开口道:“不过少帅既然说了要无所不知、知无不言,那仔细留意那人的动静,总归是不会错的。”
王培林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亮,今天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对着蒋弘文抱拳道:“多谢蒋副官指点!”说罢又补了一句:“今日若不是蒋副官从中周全,只怕我早就被拿到情报二处去了。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必当全力以赴,绝不含糊!”
王培林长期带兵打仗,性子自是爽快。如今心里的重担又落了地,哈哈哈大笑了出来,一个巴掌拍在蒋弘文的肩膀上,颇有点称兄道弟的意味。
蒋弘文笑了笑,也不作答。他想起皇甫子谦早上眉眼间的笑意,心里知道,哪里是他周全,只怕连他今日能全身而退,都是因为陶秋岚的缘故。
陶秋岚却不知道这些。药膏涂在她的手背上,凉凉的,间或有一阵微微的刺痛,她知道伤的并不严重,只是那片红肿,看上去格外瘆人罢了。
她的视线顺着皇甫子谦动作轻柔的双手缓缓向上。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衬衫,袖子卷至手肘处,露出精瘦的手臂,领口的扣子也松着,整个人从没有过的闲适,倒真像是一个悠闲度假的贵公子。
他神情专注,脸上微微带了一丝笑意。“怎么,才发现我长得好看?”
陶秋岚这才发觉自己确实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可她此刻顾不得羞赧,只是觉得心疼。他越是这般平静如常,她便越是心疼。
“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皇甫子谦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陶秋岚,见她静静的望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担忧,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笑了出来。“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将药箱收拾好,见下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妥当,便拉着陶秋岚坐在餐桌边,自己也在她旁边坐定,“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