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住进来已经两天了,陶秋岚还是第一次细细的逛这座园子。二人沿着鹅卵石曼成的甬路来到后院,只见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形状各异的奇石假山,当真是富丽堂皇、别有洞天。沿着曲折蜿蜒的抄手游廊拐了个岔路,便见一池碧荷,游廊尽头的小亭便在池塘的中心,仿佛世外桃源。
皇甫子谦拉着陶秋岚坐在小亭中央的石凳上,习惯性的摩挲着她的小手,略一踌躇,才开口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难得出来一趟,我不想让你分心,所以才没有跟你说,并非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陶秋岚又岂会不知他的意思。“傻瓜。既然咱们一起出来,又哪能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呢。”
皇甫子谦心潮涌动,只觉得从没有过的安定和充实。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的。母亲早逝,父亲军务繁忙,大哥又大他许多,加之身体不好,他从小便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情。后来又一个人远渡重洋,他越发独立而有主见。再后来横遭变故,他性子也变得阴沉了起来。虽然权力滔天,身边拥趸众多,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明白,那不是依靠,而是沉甸甸的责任,所以更不会将偶尔的软弱示于人前。他像一个在黑暗中孤身走了好久的人,忽然有了伴,会在他渴时递杯水,在他累时温言支持,在他茫然时,点亮一盏灯。
他想要成为她的大树,为她遮风避雨,却渐渐发现,她才是他的依靠,是他前行的动力,也是他栖息的归途。
虽是盛夏,可被这碧绿的荷塘围着,二人也不觉得热。偶尔传来几声蛙叫,可转眼便“咕咚”一声跃入水中,除了微微荡漾的荷叶,哪里还能寻得到半点踪迹。
“是不是与昨天的那位妇人有关?”
皇甫子谦心里一讶,继而又觉得愧疚。她本应该是最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偏偏因为自己,不得不变得敏感而多思,甚至常常忧虑忡忡,担惊受怕。可他有时候又觉得欣慰,他的秋岚,正在一步步的变得成熟,会为他着想,或许将来有一天,她也会这样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他的两难,体谅他的选择……
石几上常备着鱼饵。皇甫子谦站了起来,扬手将鱼饵抛入池塘,引得一群群锦鲤纷纷游了过来,似争抢,又似嬉闹。皇甫子谦又将鱼饵往另一个方向抛去,那群锦鲤也追逐而去,很快又纷纷沉入水底,再也看不见。
皇甫子谦微微眯了眯眼睛,仿佛是被亭外的烈日灼了眼睛。
谁将会接下他的饵?他又会接下谁的饵?一切便如这花团锦簇的荷塘,平静,却又暗藏汹涌。
他转过身去。因为逆着光,倒显得陶秋岚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清。他将鱼饵放好,复又抬起头来。“你听说过祥亲王多罗吗?”
陶秋岚也起身朝他走了过来,从阴凉处走来的她脸上带着一丝的茫然。
皇甫子谦向她伸出手,拉着她一起倚在亭边的木栏处,笑道:“也是。那会儿子你也不过才十来岁,自然是没什么印象的。”
陶秋岚听他这样老气横秋的话,忍不住笑。“好似你比我老很多一般。”
皇甫子谦也不禁哑然失笑,伸手揽着她的纤腰,像是回想起极为久远的往事,声音都带着怅然。“那时父亲打算送我出国,所以也算印象深刻。”
陶秋岚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倒好像找到了些头绪。“你说的,可是前朝摄政王的长子,那位和皇帝一起出逃的祥亲王?”
皇甫子谦点了点头。“当日联军打到京城,摄政王眼看无望,一把火自焚在了皇宫里,只有这位祥亲王护着年幼的皇帝逃了出来。原本想着东山再起,却不料皇帝半路上染上了疟疾,还没到蒙古便没了性命。听说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这位祥亲王,可毕竟前朝气数已尽,加上名不正言不顺,这么多年来,除了几个遗老遗少和保皇党,只怕也没几个人记得祥亲王,和他的那块所谓的玉玺了。”
皇甫子谦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讲述一件极为久远的故事。可陶秋岚却忍不住的感慨,短短几句话,便道尽了一个朝代的更迭,可那其中多少恩怨情仇,又岂是寥寥几个字能够说得清楚的。多少人为此丢了性命,多少人为此命运跌转,她与他,又岂知不是其中的一个?
“个中故事我虽不甚清楚,可当时父亲的仓惶无措,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陶世卿蹉跎半生,唯一想要的便是考个功名,从此飞黄腾达,光宗耀祖。那时候陶锦麟在军中小有声望,可陶世卿却是瞧不上他的,认为他不过是一介武夫,更怕他“乱军”的身份牵连了自己,所以一直避之唯恐不及。却没成想,前朝一朝覆灭,昔日的“乱军”不仅摇身一变成了当权者,陶锦麟更是攀上了军阀大鳄郑立仁,从此一步登天。那时的父亲日日惶惶不安,一边扼腕自己半生所学再无用处,一边又害怕陶锦麟记恨他从前的冷漠疏离而打击报复,同时又痴想着借着陶锦麟的东风能高人一等,所以每天患得患失,脾气也焦躁了许多。
陶锦麟一朝得势,衣锦还乡,修了祖庙,族里的好多人也都安排了差事,这其中就包括胆战心惊的陶世卿。陶秋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