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要放过他啊。
黎梓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他想露出一个笑,可是源源不断的眼泪流进了嘴巴里,苦死了。他不喜欢苦,他喜欢甜,可是他的人生好像永远都没有甜。
仰起头,黎梓旸努力克制着眼泪的持续涌出,伸手胡乱抹了一把。
没关系,他想。可是眼泪越抹越多。
还是有关系的,他知道。那是他的偶像啊,是他崇拜了二十年的,陪伴他走过凄风苦雨的二十年的偶像啊。
然后黎梓旸突然记起来,已经是第二十一年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只是一瞬。他伸手想擦眼泪,但是怎么都擦不干净。他只能和从前无数次那样,紧紧地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发出呜咽声。
因为他是有自尊心的,即便是在没有人的时候。
吸了吸鼻子,黎梓旸忍不住想,如果大叔打电话过来骂他,他要怎么体面地结束通话呢,如果以后,每一次见面大叔都用冰冷甚至憎恶的眼神看他,他又要怎么保持脸上的表情不变呢。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出来。他印象里的安玉善永远是和煦的,嘴角带着笑意,眼神温和,就连少有的几次教训人也带了期许的意味。他不知道安玉善冷着脸让一个人滚蛋会是怎样的一副情形。
果然,最亲的人才知道刀往哪里捅最痛。
默默地流着眼泪,黎梓旸终于鼓起勇气,擦去眼前的泪水,看着已经黑屏的满是泪痕的手机。
没有新消息提示音。他给安玉善和戚雄的微信都设置了特别关心,一有新消息就响起专属提示音。
他等了两分钟,还是没有提示音。他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叹了口气,总之,他把手机关机了,塞进抽屉里,起身走进卫生间,洗了一把脸。
为了不让别人看出异样,黎梓旸甚至用了洗面奶。是吴浩然给他买的,让他每天都用,但他总是不记得。但他主动用了,洗完脸,还把护肤品挨个涂了一遍。他不知道使用顺序对了没有,因为他不经常用,很不熟练。错了也没事,他不是为了护肤,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哭过而已。
做完这些,黎梓旸看着镜子里那张没有痕迹的脸,努力露出一个阳光的笑容。
随便吧,就这样吧,别再去想了。
外表再也看不出什么,黎梓旸出了房间,穿过院子,走到拍摄的地方。
正在拍摄的片段是男主和一个反派在山间打斗并把反派擒拿归案的剧情。黎梓旸到的时候,武术指导正在咬牙切齿地一个动作一个动作教。
和黎梓旸跟戚雄的打戏不同,别人的打戏都是一半靠特写,一半靠借位。但即便是这样,陈斌和也要求演员出手有力,看着像那么一回事。
戚雄坐在片场外围,穿着铁灰色的羽绒服,两手插在口袋里,脚边放着一个黑色保温杯,看着里面忙活的三个人。他旁边有一把椅子,空着,默认是给黎梓旸留的。
虽然戚雄从不刁难人,对剧组的工作也尽力配合,但因为他咖位太高、脾气有些暴躁,别的演员都畏惧他,不敢靠近。黎梓旸第一次凑到他跟前的时候,收获了一众看好戏和震惊的目光。
一般来说,坐在戚雄身边的都是黎梓旸,因为戚雄时不时就要提点黎梓旸。也有人大着胆子靠近,戚雄不明说,但也从未流露出对待黎梓旸一般的耐心,久而久之,别人就不撞南墙了。
挺好的,黎梓旸想,至少我也曾经被选择过,哪怕只有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啊,够他慢慢回忆很久了。
做足了思想准备,黎梓旸在戚雄旁边坐下。
阴影投在戚雄身上,他转过脸,见黎梓旸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眼眸深处却一片荒芜死寂,愣住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努力缓和语气:“怎么了?”
“没什么,吴哥说他把那些事情压下去了。”黎梓旸以为他问的是网上私生活混乱的传闻,便答道。
拧着眉头,戚雄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话,但碍于人多耳杂,把喉头的话语咽了下去,只是给他整理好翻过来的帽子。
万里之外的布拉格人流如织。安玉善坐在一家咖啡馆里,卡其色的风衣没有一条褶皱。他的体态很好,肩背笔直,左手放在桌上,右手拿起咖啡勺慢慢搅动,随便一拍就能出片。
也确实有人在拍他。安玉善的目光越过咖啡色的玻璃门,恍若无意地在绿植后露出的相机一角上点了点,嘴角微微勾起。
老戚说得对,他就是平时待人太温和有礼了,所以什么人都敢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