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未歇,积雪堵住路道,夜却异常明亮。
蔡逯枯坐在铺里,抬眼看去,外面茫茫一片白。风自窗牖缝里袭来,把他的热情浇得苍冷、稍显滑稽。
那他算什么?
那些他经常回味的暧昧瞬间,难道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他期冀答案不唯一,或许她还留了一半话,未曾说完。
但,凭什么只有他在胡思乱想,忍受分离的煎熬?
蔡逯死死盯着屋外那片地,告诫自己:不要再被她牵着鼻子走。
可当看到她冒着风雪,跌撞走来时,他的心又开始砰砰乱撞。
他推开门,朝她奔去。
“小心。”
蔡逯牵住她的手腕,将她从雪堆里揪出。
偏她一时没站稳,脚踝一崴,跌进了他的怀里。
蔡逯闻到她浑身酒味。
“是有应酬么。”他扶稳她的身。
灵愫这才抬起眼,缓慢向上移,最终将目光定在他的眉眼处。
风雪把他的眉眼裹得冷峻,这让灵愫想起,沉庵死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
死的时候,沉庵微微皱着眉头,像是有许多解不开的烦心事。
他的神情,与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蔡逯,几乎一致。
灵愫甩了甩脑袋,话声不禁放软,“没有啊,只是想喝,任务完成后喝了好多。”
她踮起脚,扯着蔡逯的衣襟,朝他身上扑,“承桉哥,你是不是等了我好久。”
蔡逯浑身发僵,像条冻得邦邦硬的带鱼,任由她胡揪乱拽。
“没多久。”他说,“我刚到。”
她笑眼弯弯,脸也红扑扑的,醉得不轻。
“我就猜你会来铺里等我,所以我来找你。”灵愫说道,“但现在,我该回家了。”
她擅作主张,环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
“承桉哥,你能送我回家吗?”
她把他当作一堵坚实的南墙,撞一下不肯罢休,非要撞倒才好。
她怯生生地开口:“我一人回去,会害怕。”
蔡逯抬起手,本可以握住她的腰,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好。”
喝醉后,她异常黏人。手不肯乖乖窝在袖笼里,非要缠住他的小指,说这样才不会害怕。
她专注地领路,他专注地看她。
蔡逯额前汗珠直冒,心坎里的火苗顺势烧到了手心。
她侧过脸,貌似心情很好,“承桉哥,你的手很温暖。”
仅仅是勾住小指,她就感受到温暖了么。
倘若是十指相扣呢。
蔡逯声音哑得不像样子,“看路,别滑倒。”
他们之间,好像正在发展着他期待的那种关系。
所以关于“喜欢”,他成了标准答案之外的答案。
她上钩了,她很在意他。
蔡逯被她带到一座缠满花藤的庭院里,院不算宽敞,但胜在别致。
灵愫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家里,“租金不贵,从稻香坊请辞后,我一直住在这里。”
此前蔡逯一直在查她的住处,但总是一无所获。没想到今晚她竟会主动提起,甚至亲自把他领到家里。
不过蔡逯并未多做停留,“早点歇息。”
灵愫的眼眸亮晶晶的,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桕树枝上挂着一盏暖黄的莲花灯,风一吹,莲花灯摇晃着撞上树干,她也“咚”一声撞向蔡逯的后背。
在这刻,她把蔡逯的自制力撞得稀碎。
蔡逯转过身,将她紧紧抱住。
“我记得你有个特点。”他说,“酒醒后,你会忘掉醉酒时发生的事。”
灵愫脑袋发懵,竭力理解着他的话。
他的眼底沾上了浓浓的湿意,像冬夜的露水,潮湿黏腻,令她无处可躲。
他慢慢捧起她的脸,阖上眼眸,凑了过去。
但她不经意地瞥过脸,最终他仅仅是蜻蜓点水般地亲上了她的发尾。
意识到他自己做了什么出格事后,蔡逯猛地睁开眼,落荒而逃。
但在即将逃出庭院那刻,他听见她唤了声名字。
蔡逯停住脚,仓皇回首,“你叫我什么?”
灵愫站在檐下,朝他摆手,笑得更灿烂。
“承桉哥,你快回去吧!”她喊道。
蔡逯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错了。
先前听到的那个名字,貌似不是“承桉”。
而更像是——沉庵。
沉、庵。
拐至月洞门时,蔡逯在雪地里滑了个趔趄。
地上留着一串呲溜过去的脚印,蔡逯跺了跺靴底的雪,轻轻阖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