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毁了,没有人逃出来。整座城的沉睡都被这几声巨响震醒,惊慌茫然后,距离最近的人匆忙赶过来,烈焰仍旧猖狂的残垣断壁四周渐渐聚拢了人,有人吵嚷着报官,有人招呼着人进去寻找幸存者,有人当睡眼惺忪的旁观者,有人急忙逃回自己家中生怕被后面还有可能发生的爆炸殃及。天亮了,天上第一道阳光从山后投射出来,落在喧闹的灾祸现场,与火海接触,那份黑夜中炙热瞩目的亮光也变得模糊起来,越来越淡薄。
喧闹中,千寻嘉默然转身,走远。
“这个世界是因为我才存在的,所以也得因为我被毁掉。”
苏氏临死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地回荡在耳边,那也是她毁掉陈家最重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那是她的——既然陈家如今的一切都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她也没有理由将之留给别人。就像任性的小孩子,有着只属于自己不能与人分享的玩具,如果自己不能拥有下去,宁可毁掉也不会给别人。
那并不是爱。苏青,她从来就没有爱过这个家,没有爱过那个利用了她一辈子算计了她一辈子的丈夫吧。这个决绝的女人!
千寻嘉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越来越明亮的天光。
“你现在还觉得吸食人血的吸血鬼可恶吗?”千寻嘉的眼睛被晨曦填满,侧脸被柔和的光晕抚摸着,“同是人类都要相互残杀,更何况是不同类的吸血鬼。与这防不胜防的一相比,异类的攻击还算什么。”
“你相信吗世界尽头人类的灭亡,绝不会是因为出现了人类抵挡不了更强大的物种,而是因为人类自己的自相残杀——能够杀得了人类的,只有人类自己。
这就是人类的结局。”
千寻嘉想到了遥远的未来,遥远到连自己都看不到的遥远。
心里面,忽然被一层灰色落满。
“你说什么?大点声!”一个不合时宜的大嗓门出现,就在她耳边,炸雷一般,千寻嘉的耳朵差点被吼聋了,那个声音自己先气急败坏起来,“我一句也没听见,你跟蚊子说话吗?”
生命失去带来的灰暗被那个完全不在点子上的男人的声音给搅散了,绷不住,千寻嘉没忍住,笑了一下,侧脸看瞪大眼睛看着她的男子。
尽管刚才尽力奔跑,但巨量炸药的威力还是可怕的,钟的耳朵受到了冲击,这会什么都听不到了。
看到千寻嘉脸上淡淡的笑意,钟不乐意了,小心翼翼揉揉耳朵,吼:“耳朵都被捂住了,为什么你没事,我却聋了?疼!”
他听不见,也以为对方听不见,扯着嗓子一顿吼,连过路的人都被吓到了,逼得千寻嘉皱着眉头直往后退,不想劫后余生的耳朵毁在他的狮子吼下面。
这个嘛,说起来有点复杂。
如果非要问的话,还要追溯到那一日密林中他追着第一次进森林的坅,却一步冤枉路也没有走的事情了。他和坅第一次打架也是想追问坅到底是怎么找到出路的。坅自然不肯说。不过后来他忽然回忆起千寻嘉也是第一次进林子,然后在没人领路的情况下从容地出来,所以认定关键还是在千寻嘉身上。
他缠着她,从文到武,试了好多种方法都没从千寻嘉口中逃出话来。
因为一旦要告诉他其中缘由,就必然要告诉他她是通灵者的这个事实。
有些事情,还是越少有人知道越好。
“是因为我的手掌比较厚吗?”从千寻嘉那里得不到答案,钟自己琢磨,抬起自己的双手研究,想知道大一号的手掌是不是真的比较厚,可以阻断那么强的穿透力。当时帮他捂耳朵的是千寻嘉,手指细细长长,手掌也一定很薄。
他的自言自语自己听不到,把握不好音量和高度,又是吼出来的。
千寻嘉失笑。钟没觉察,抬起手掌放在耳朵上试试效果,却只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像车轮碾压过一样,痛的要命。他龇牙咧嘴大叫一声又放开。
千寻嘉终于忍不住了,先一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的脚步,竖起手晃了一下,等他询问似地将手放下来的时候,千寻嘉竖起右手食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
“药?”钟大声念出来。
千寻嘉点了一下做认同,接下来便用简单的手语表达:“不会聋的,只是暂时失聪,我有药,很快就会好。”
“能恢复?”钟读出来,又惊又喜。
千寻嘉点头,钟激动坏了。
接下来,就是他用超大嗓门开始的劫后余生的感言了。天已经彻底亮了,大半个城都知道陈家爆炸的惊天消息了,人们三三两两前去围观,千寻嘉和钟走了一路,相遇的人就没有断过。等到这会已经是人群赶去的高峰期,每走一会就可以碰到十几个人结伴而去。钟仍旧旁若无人地演讲,有时候还是说一些不该被人听到的秘密。
他自己听不到也以为别人听不到,一边竖起一根手指嘘声保密,一边还用几步之外不用费力都能听到的音量“悄悄”讲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