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有点不满黄毛丫头非但没有受宠若惊,仿佛还有点嫌他多事的态度,眸子里的光色仿佛愈加浅淡几分:“我来,自然有我来的用意,覃三娘,你不会看不出我的用意是要让世人认定,你极得我的爱重吧?”
芳期就知道自己不能多问晏迟究竟是个什么用意了,她连忙讨好:“明白明白,我努力配合。”
眼睛一扫桌上的美味佳肴,笑容十分美丽:“那就有劳晏郎替我斟酒了。”
晏迟:……
他有点怀疑自己即将娶的怕不是个傻子:“这时没有外人,犯不着做态。”
芳期已经伸手去拿执壶:“讲句趣话而已,晏郎居然当真了。”
两盏酒,分别斟满杯子,芳期举杯:“还没正式跟晏郎道声谢呢。”
“你少喝些。”晏迟蹙着眉头:“这酒比沈厨的浮生醉更加醇烈,你那点酒量最多就三盏。”
黄毛丫头可有喝上头的“案底”,晏迟一点都不想再照顾一回醉鬼。
又觉芳期发上的金钗碍眼,眉头蹙得更紧了:“黄氏眼光俗气得很,你今后别带着这枝金钗在我跟前晃,不是,你现在能不能就给我取了?”
“能能能能能能能。”芳期非常识趣,说实在她都没看清黄夫人插在她发上的金钗是什么款样,但晏国师不喜欢,很好,就能溶了当金砣子作钱使,她可还筹划着调教几个靠得住的厨娘,让娘亲出面正式开上一家能与沈厨旗鼓相当的食肆呢,她自己现在掌握着这么多美食的烹饪方法,既不违背当初跟温大娘的约定,又能有新的谋财之路,但现在她缺本钱,相当缺,一支金钗虽然不足以买间铺面,但灶具锅具的钱有着落了,没有富甲临安之前,“勤俭节约”还是相当必要的。
可是……
“晏国师,这钗子插上去容易,要取的时候不当心,我就可能会披头散发了,现下也没铜镜让我照着当心的取,又没有婢女替我取……为了不让旁人产生误解,还得劳烦晏国师动手,轻一点,手得稳,缓缓地把钗子取下来。”
晏迟把芳期盯了有数十息的时长。
芳期抱揖,以示恳求。
她今日跟着晏迟登船,连常映都没带上,要是弄得个披头散发,一无铜镜二无发梳的,让她怎么重新梳好头发,这回可是认真的孤男寡女共处一舫,要是她披头散发下了船,还不定得闹出多大的风流韵事,她可以不在意风评,晏迟估计也不会在意,但她得考虑赵娘子的心情啊,她可千万不能加深赵娘子的误会。
晏迟终于起身,绕过大圆桌。
芳期连忙侧转了身,正襟危坐一动不动。
晏迟平生第一次仔细观察了番女子的发髻,小心翼翼伸手握住那支让他觉得格外碍眼的金钗,几乎是摒住呼息让指掌用力水平均匀,把发钗从芳期头顶的团髻取下,没有带出一条发丝,他如释重负,庆幸大功告成,把金钗往芳期手背上一拍:“好了。”
等到归座,才意识到又被支配着做了件莫名其妙的事。
他真的对这黄毛丫头破例破得太多。
“别喝酒了!”晏国师非常的烦躁,喝住芳期又想敬酒的行为,干脆把她的酒盏伸手拿了过来,彻底剥夺芳期饮酒的资格:“你要不跟我在一块,怎么饮酒随便你,跟我一起时不许喝酒!”
芳期只好喝汤,好在游舫上的鲥鱼汤相当鲜美。
两人缄默着大快朵颐,才换船舱外喝茶,浅秋,午后,水面湖堤都是一片明媚,晏迟似也觉得西湖秋色确然宜人,终于又再开口:“你想做国师夫人,其实是为留王氏一条性命吧?”
“我这点心机,就没想着能够瞒过晏郎。”
“妇人之仁。”晏迟轻哼一声,又忍不住问:“你做何如此在意你那长兄?”
“大哥哥是好人。”芳期觉得现在的情境似乎很适合聊天,也就不再虑及其余的闲事,真拿出跟晏迟交心的架势来:“我小时候生过病,一点小病,就是觉得喉咙痛吃东西难以下咽,就那么两日,脾气都暴躁得了不得,好些回险些没忍住伸手去打覃二娘的头,可大哥哥一直在生病,一直忌口,我觉得大哥哥肯定不好相与。
但不是这样的,大哥哥病重时仍然不忘关照我,我每回去看他,他都是那样和气,我就知道大哥哥的真性情就是温柔,就是心善,那时候家里就只有大哥哥这般对待我,我受了委屈,只要跟大哥哥说上一阵话,心里就不会觉得难过了,大哥哥于我而言就是这么珍贵。”
晏迟往记忆里搜了一搜,仿佛这是芳期最认真的一次应答,不像多数时候她的字里言间总带一股子戏谑,滑不溜手的作态,的确是让人觉得有趣,可也不会认真听。
他能够理解这种真诚的情感,因为他其实也有视如珍宝的人。
但那些人,绝大多数已经不在了。
晏迟又觉得芳期还算有用了。
“你的这个计划,最可取便是在前期就说服我给你准国师夫人的身份,最不可取就是瞒着你的祖父,我若料得没差,你应当早就想到王氏打算的是一箭双雕。王氏不可能放任你高嫁,比她的女儿风光百倍,但御赐的姻缘,她没法用父母之命阻止,为了保覃泽,就不可能把你也召去行凶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