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鹞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周太后不是司马太妃,的确不应当在意官家有无龙阳之好,注重的必然是权势在握,当然官家绝无可能答应昭告天下立羿均为储,允太后督政,怎么化解这场变乱,他一个宦官想不出对策,然而官家和足智多谋的司马三郎肯定会有法子,只要他能够脱身……
手腕突被松开,关鹞立时望向周途疏。
“太后先害齐王于此,为的是让下官及关大监因为惊惧失措,不能深思熟虑。太后若真仅仅是想保荣国公府平安,在慈宁殿行事岂不更加安全,为何会选择云涛观?因为禁卫不得入内廷,太后岂不缺少了关键的帮凶?今日督守云涛观的都头,应当已被太后笼络收买了吧?
关大监只要一出瞻星楼,那都头就会自告奋勇护送关大监往御园,官家不会设防,以为这些禁卫已经足够逼得太后释放下官,而太后真正目的,就是让官家打消防心,不兴师动众调遣禁卫围攻云涛观,哪怕是官家带着心腹部卫来此,因为不防这里的禁卫已经叛变,极大可能被攻个措手不及。
太后不是想督政,是想废位另立,毁谤官家弑母未遂,强行将官家废位,届时投诚太后的都头,就能游说更多的禁卫加入此场宫变,官家受控,自身难保,太后掌控先机,胜算更大,那些趋利避害的朝臣,难免就会趋从于情势,他们相助太后的党徒,咬定官家为包庇下官杀害齐王的罪行,竟然生弑母的恶念,多得禁卫忠义,不曾屈服于暴行,更有百官为太后做证,官家虽贵为帝君,然而因为下官一介男宠而罔顾礼法人伦,天理不容,当然再无为君的资格。”
关鹞因为这番话心惊胆颤。
他再看周太后,周太后也是神色大变。
周途疏拉着关鹞,几步冲往梯口,拽着关鹞登上二楼,才放手,急促道:“关大监,我们必须向官家示警,你守在这里,要是有人想冲上来,你用袖箭射杀!关大监,也许我与你今日都只能命丧此处,可是关大监理应明白,只要官家幸免于难,你我二人今日之尽忠,定将惠及家人。”
关鹞立时就清醒了。
他原本不是宦官,他为宦官前已然娶妻生子,当年开封沦陷,为护妻女逃脱辽人的奸/淫,他落入贼手,被残忍地阉割,多得辽人只以虐杀他为乐,不曾将他掳往上京,更多得他命大,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但淋了一场雨,却从死人堆里缓过气来,又幸遇救护,终于死里逃生。
为了糊口,他逃至临安,入宫为奴。
是今上替他找到了父母妻小,为了家人能享荣华富贵,他投诚今上。
他的人生,所余的只有让家人飞黄腾达一点愿景,可他现在投诚周太后,周全会像今上般重视他,将他引为心腹么?不会,他肯定会被灭口,而且会连累家人至亲。
他没有别的选择。
袖箭向第一个冲向梯口的宦官发射出去。
周途疏没有再耽搁,飞奔到瞻星楼顶层。
远远的,他竟然能望见御园里的一群人,只可惜看不清谁是天子了。
死别来得如此猝不及防,他甚至不曾好好向羿郎告别。
他还不曾来得及,亲手为羿郎配上翡玉,他们说好余生将要完成的事,结果一件都还没有完成。
没有不甘心,但他深觉遗憾。
他以为终于能长相厮守,可生命却戛然而止,他希望那个人不要为他悲沉日久,可他又不希望那个人把他过快地忘记。
其实还舍不得,就这么连“再见”都没有好好说的分隔阴阳,他害怕的不是死亡,害怕的是人死后其实并无阴灵,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能够再等待他今天必须抛下的人,一别将永无再见时。
周途疏取出身上携带的火折,多得他刚才正在点茶,火折就在手边,现在才能派上用场。
他点着了瞻星楼上的帘帐,然后再望向御园。
不久后这里的火情就将引起天子的注意,他往这边来,但肯定会调动充足的禁卫。
渐渐有脚步声追逼上楼,周途疏清楚关鹞已经无法阻挡那些想逮获他要胁天子的人了。
“二郎,再见,途疏能为你做的只有这最后一件事。”
周途疏翻过栅栏。
晏迟果然是刚把肚子填饱,就被一个宦官传召入宫,因为那宦官在场,他也不好和芳期等人多说什么,不过芳期也是已有准备,虽说现在闹不清宫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但既然天子仍能遣出心腹宦官召请晏迟入宫,说明局势肯定还在天子掌握之中,这件事跟晏迟预料的一样,周全的计划只能以失败告终。
“阿娘不需担忧,就是宫里出了点变故。”芳期安慰母亲。
赵瑗这时已经不把苏夫人当外人,直言道:“官家不是总听司马三郎的计策么?回回都是司马三郎束手无策了,才想起三哥来。”
“要说来就算周全择今日在宫中起事,他也是孤注一掷、背水一战,胜算几近于无,我是着实想不到为何官家会收不了场,遣人急吼吼地召晏郎入宫,难不成周全事败了,官家还无法洗清身上的污水。”芳期也不无疑惑。
赵瑗摇摇头决定不再多言这件糟心事。
苏夫人却对芳期道:“你还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