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晚饭后的时间,芳期照常在清欢里的亭子里乘凉,这时她和几个婢女,分享着三月才酿好的桂香薄荷蜜酿,这是一种既能当酒又能当凉水的饮品,是三月自创,大不同于市面上所见,芳期先给予了好评,除了常映觉着当作酒饮太过清淡之外,那几个不贪杯的丫鬟都觉得好。
晏迟回到清欢里,先是沐浴更衣,找去莲池边儿那水亭时,他站在一片桂花香浮里,所见是灯月光晕下,半解了云髻分出些少散发往衣肩上垂落的女子,一手撑着头,正笑看常映和五月“藏钩”,那件海棠红的衫子袖口松散,露出一截手腕来,手腕上带着黄翡串珠,衬得肤色越发莹白,她那腕骨倒比串珠更加精致似的了。
许是五月输了酒,常映击掌欢呼,芳期却偏逼着常映也陪饮了一盏。
常映的酒盏要比别人的大上不少,不用说肯定是那丫头又自夸“海量”,被主人算计而不自知。
晏迟想如果有一天他真不在了,或许芳期的日子也不会长久的悲沉,这女子太擅长自/慰,她乐观的性情其实可以看淡生死,她好像也应该明白事不可为的道理。
一个让人省心的丫头。
还是胡椒先察觉出男主人的到来,推了推去忧,去忧赶紧动手收拾桌上的杯盏。
“不用收拾了。”晏迟摆摆手。
丫鬟们就都行了礼散去,没一个再敢留在这里打扰国师和夫人的私/处。
晏迟坐在亭子一侧的美人靠上,他背着水,月色照不进他的眼睛,灯影落在那件白衫上。
芳期也过去坐,胳膊搁椅靠,半枕半倚。
“晏郎都跟辛九郎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晏迟微笑,很轻松像是如释重负。
“那阿瑗……”
“她此时并不愿考虑姻缘,我想这样也好吧,横竖三两年间的事,我就能除了她身上官奴的枷锁,她也不需隐姓埋名,可以为辛九郎明媒正娶的发妻了,当然要若辛九郎连这三两都等不得,又或者届时仍然无法说服他的亲长接受阿瑗,他也不是阿瑗的良配。”
“这我倒信得过辛九郎。”芳期看着晏迟,猜测晏迟是否赞成她的判断。
“我也信得过。”晏迟目光落在芳期从脸侧垂落肩上的那把发丝,伸手过去,用指头挑了几缕缠绕把玩,他有点不想说接下来的话了。
芳期不理会晏迟似乎将她的头发丝当作了某种玩器,想着阿瑗早晚能得自由的事既然由晏迟亲口对辛九郎说穿,辛九郎是必定不会心灰意冷的了,两人间的唯一阻碍,无非是羿栩死后,辛九郎愿不愿接受晏迟乃弑君之人,认不认同阿瑗将羿栩一度视为死仇。
芳期觉得辛九郎不会在意。
阿瑗终生有靠,她当然为那双有情人庆幸,只因为早前眼见着辛远声执意接近司马修,这件事也着实让她忧虑。
此时就问:“晏郎究竟与辛郎君谈过没有?他接近司马修必然是因为明知司马修对晏郎居心不良,所以打算将计就计,可司马修狡滑,论起心计来辛郎君可不是他的对手,他这样无异以己之短博敌之长,断不是明智之举。”
晏迟忽然就觉得指间柔滑的发丝,柔滑得着实让他难以把握,他收回手,抬起眼睑:“你就这么肯定辛遥之的行为是为我着想?”
“那是必然的啊。”芳期看晏迟的眼睛,竟没看出考较的情绪,她就难免认真起来,胳膊不再枕着椅靠,坐正了身:“晏郎总不能怀疑辛郎君接近司马修是有别的目的吧?”
“他当初能与晏竑结交,而今就能与司马修结交,他与晏竑结交可不是为了我。”晏迟收回的手放在膝盖上:“不管辛遥之过去怎么想,他早已涉入名利场,在名利场上,自来能坚持本心者是极少数,十人之中,有九人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诱因动摇了意志,不知不觉与初衷背道而驰。”
“辛郎君不会。”芳期蹙着眉头,更加忧虑晏迟和辛远声之间疑似产生嫌隙了。
她无法说清她信得过辛远声的为人,大半是因为系统给予她的提示,在原生世界,晏迟和辛远声可一直没有嫌隙,但这个平行的世界里,因为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轨迹,好像“插足”了这两个本是肝胆相照彼此信任的好友之间,如果因为这一改变,使晏迟、辛远声反目成仇……
那她真是造了大孽了。
她伸手过去,握着晏迟的手:“是,辛郎君与晏郎不一样,他的志想不是替东平公复仇,而是尽己所能实现东平公的遗愿,这点许与晏郎有分歧,但我相信辛郎君哪怕身涉权场,也绝无可能动摇初衷,晏郎想想你与辛郎君是自幼相识相知,以你对他的了解,他可是意志薄弱的人?”
“连我,偶尔对某人某事都会心生动摇,就算以己度人,我也不会相信他人必定心如磐石。”
晏迟没有拒绝芳期的牵握,他还拉着芳期的手:“明日,我会去无情居住上一段。”
“这么急?”芳期疑惑道:“那我现在就嘱咐邬娘子和白媪收拾细软。”
“你不用跟我去无情居。”晏迟道:“我这回只会带蝉音去。”
芳期越发疑惑了。
她当然不会认为晏迟忽然对蝉音移情,也不认为理智如晏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