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渠的死,虽说最应归咎于色令智昏忘恩负义的羿承钧,但整个羿姓皇族却都不能承认先帝枉害忠良,如羿栩,他只能颁发罪己诏,承认自己执政时的过责,要是把过责扣先帝脑门上,难免承担不忠不孝的指谪,无论君臣,只要顶实了这一罪名,都将成为众矢之的,绝大多数都逃不过身败名裂的下场。
更何况在沈炯明看来,当今天子同样应当为赵清渠的死承担责任,且当今天子还绝对不是一个甘愿承担责任的人。
“你虽不能直接见太后,但能见司马娘子和覃氏。”
单氏还是不明就理:“司马娘子因为罪庶杜一事,几乎和太后决裂,且虽说官家未承认,不少官眷都已认定了太子殿下实则为覃氏所出,司马娘子嫡出的儿郎,已为太后所毒害,我确然可以利用入宫请见陈圣人的机会想办法与司马娘子及覃氏接触,那又有何用呢?这两人,可都是心向着湘王府的。”
“那是从前了。”沈炯明颇有些不耐单氏那不够灵光的脑子,但这些事他又只能交给单氏去办,站住步伐蹙着眉头解释:“不管晏无端究竟是什么意图,但我们必须说他是为了赵清渠申冤昭雪,官家是不可能为赵清渠翻案的,晏无端要达到目的,只能是等太子登基后,利用太子为傀儡,才能达偿所愿。
不管太子是谁所生,总之司马娘子和覃氏势必都会为了储君着想,她们从前是为了保住太子的东宫之位,才跟晏无端一条心,当得知晏无端会不利于太子,一手把控军政大权,她们能不未雨绸缪么?
且司马娘子仇恨的是太后,但兴国公毕竟为她的生父,如果一定得有个人辅佐储君,司马娘子难道会以为晏无端更比兴国公可靠?
我们无需和太后碰面,但只要这事传去太后耳中,太后便会以此为柄打击晏无端,权夺场上并没有固定不变的盟友和敌仇,无非都是为了利益,太后族与湘王府本就势不两立,且这件事,原本就有兴国公掺和其中,所以太后便是最恨司马娘子的背叛,必然也不会怀疑。”
“那妾身赶紧去办。”
说是赶紧,但现在入夜,单氏当然不会立时就递帖子入宫请见皇后,所以她也是光说不行动。
“不必急。”沈炯明道:“我虽有笃定,但不得不防司马娘子和覃氏身边已然有了晏无端的耳目,万一这两个妇人不谨慎,或者因为心存狐疑,商量时走漏了风声,就会打草惊蛇。等时机合适时再走这招棋,最好是先想办法挑起她们和湘王府间的矛盾。
而且你也不必非得请见陈圣人,莫名其妙递帖子入宫,显得太突兀,到时最好是通过兴国公夫人,先让司马娘子回兴国公府一趟,你再悄悄去见,有兴国公夫人一同说服,就更稳当了。”
沈炯明已经想好了先由他向晏迟施以障眼法。
原本芳期已经跟单氏挑明了,她不会接蝉音回湘王府,更别提请册什么孺人品位了,但这件事沈炯明也得要问晏迟的意思才显得合情合理——毕竟,要是蝉音能够成为湘王孺人,对于他总是有利的,过于轻易就放弃了,很是蹊跷。
而望日朝会上,天子终于公开宣布了羿标一系的罪行和死期。
羿标在朝会上听判,膝跪于云台宝座之下,没有反驳他的罪行,但哪怕是罪证确凿不容狡辩,他当然可以怒斥羿栩弑父在先,他的沉默是因羿栩宽敕了他的那些并未涉及谋逆的姬妾,留下性命,只没为官奴,还有他及妻女,不会被押往刑场当众斩首,他们可以跟羿杜一样,获赠鸩酒一杯,死得略有体面,留下一具全尸。
羿栩着实也不大需要羿标的沉默,但羿标甘愿伏法总胜过顽强抵赖,能方便天子收拾残局。
这日朝会晏迟参加了,他刚在丽正门前准备上马,就被沈炯明赶上来唤住。
“未知殿下可赏光,容微臣今日做个小东道?”
“不巧了,下昼时还有些事,我得赶回去处理。”晏迟拒绝:“择日吧,择日我来做东,说来我也应当置一席酒,为沈相公压压惊。”
沈炯明不论晏迟是否在敷衍,总之他今日该说的话是必须说出来的:“其实是有一件事,内子很为难,微臣也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还是应当先问殿下的意思。”
“这样啊。”晏迟看看天上的日头,一笑:“那就在这里商量吧,我要是能为沈相公分忧解难,绝不推托。”
“倒不是微臣遇见了难事,只是王妃在旧岁时,数番往敝宅看望蝉音,就说起过等蝉音康复了,要将蝉音接回王府的话,可前几日,忽然又讲是她误解了殿下的意思,交待内子替蝉音另谋姻缘……”
晏迟显然怔了一怔,摇头叹道:“原本呢我就觉得把蝉音送还邸上不那么合适,我虽没有别的心思,可金屋苑里本就养着不少姬人,留下蝉音来并不妨碍什么。可王妃对于这事,偏就执拗了,讲别的姬人都没企图心,唯有蝉音心存妄想……
也是前些时候为点家中的小事我与王妃起了争执,一时恼火,就责备了王妃过于任性,王妃又想偏了,以为我还在计较蝉音一事,嗐,这事闹得!早几日她是说过接回蝉音的话,我以为她还在试探,为免让王妃胡思乱想,就拒绝了。
蝉音在邸上本就不至于受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