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会像从前一样被夫子批的一文不值......
这是她第一次被这样称赞,因此看过去的目光格外炯炯。少顷,屋中就只剩她与裴庭琛二人。
温徽音提步走过去时,裴庭琛正在看她的词,那只修长的手握着洁白的纸张,在春日暖阳之下,手背露出明显的青筋。
“为何早知牵绊人心,仍不怨不悔一场初识?”
他低声问话,温徽音心头却猛地一跳,她抬起头,怔怔望着裴庭琛的脸,却未曾在他面上发觉出一丝异色。
裴庭琛察觉到她的动静,目光如常地睨了过来,他顿了顿,才开口,“你上课为何一直盯着我,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吗?”
温徽音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她深吸一口气,终于意识到裴庭琛只是在与她探讨她的诗。
他没有想起,应当......也不会想起了。
意识到了这点,温徽音有些垂头丧气地说,“裴夫子,我在思考韵脚。”
裴庭琛皱了皱眉,显然不信,“看着我的脸就能思考出来吗?”
当然思考不出,其实看或不看,温徽音都思考不出。只不过她心里装着别的东西,看这负心汉看的就格外起劲。
但是当着裴庭琛的面,温徽音摸了摸鼻子,“那学生以后不看了。”
裴庭琛沉默了下来,似乎被她噎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亦或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温徽音渐渐回过味来,她意识到裴庭琛或许只是为了在课上给她一个面子,其实她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有些数的......
“课上的话,我并非是在安慰你。”
裴庭琛突然开口道,“我没有说谎,确实有些惊喜。不算不俗,但也不落中庸。你或许是有些天分,莫要妄自菲薄。”
他没有再提那句诗的意思,似乎此时得不得到答案对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温徽音却忍不住想要开口,她近乎要提起那段尘封的旧事了,门口处却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裴庭琛与温徽音同时去看,只看见一抹纯白的裙摆。
来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闹出的动静不小,于是在一地寂然无声中,她显露出了一张琼花玉貌的脸。
“公主殿下。”她福了福身,“表哥。”
裴庭琛的语气温和起来,“纸烟?你怎么在这?”
池纸烟目光柔柔地看向他,“父亲有事要同表哥说,我便想着同表哥一同回去,好方便些。”
说罢,她又看向了温徽音,“是纸烟不好,打扰了表哥与公主殿下。”
一张宣纸递到了温徽音面前,“无碍,我本也与公主殿下谈完了。崇宁公主,回去好生用功吧,若有哪处不懂,也可来问我。臣便告退了。”
温徽音伸手将纸接下,她看向裴庭琛,他已然走到了池纸烟的身旁,微微低下头,与她说着什么,而后两人几乎并着肩走出了廊外,透过窗棂,他们的背影一高一矮,渐行渐远,在将要到来的春意中显得很融洽。
温徽音的目光黯淡了下来,她低头,却发现手中的诗有着圈画批改的痕迹,仅仅几字之动意境便天差地别,动不来的,裴庭琛竟也在旁给她仔细标注过。改过的诗矫矫不群,简直像给她镶了金。
该说不愧是状元吗......
温徽音眸中出现被冲击到的惊愕,只知道他做时局之论卓尔不群,为皇兄赞不绝口,听闻连父皇都说他是将相之才,可面对这样一张仅仅是应付赶制而成的咏景诗,她第一次对他的才情有了实感,总觉得他的志向该不止于此。
而自己......
温徽音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手腕。
她师从山水画大家李维明,被他称赞过丹青举世无双,十四岁之前,也有盛名在身,只不过京城的新鲜事永远层出不穷,她作不出好画,自然也要接受被众人遗忘的结果。
“公主殿下?”
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传来,温徽音抬头,发现竟是袁媛。
她慌忙将手中的纸塞进衣袖中,“袁媛,你怎么回来了?”
袁媛一面走了进来一面道,“东西不当心落了,我便回来取一趟。”
话毕,她四处张望了一圈,又问道,“怎么就公主殿下一人?”
温徽音道,“裴夫子刚同我谈完,我现下也准备走了。”
袁媛邀请道,“公主殿下不妨同我一道?”
朝晖殿与伴读住的地方顺路,温徽音便应了,路上袁媛提及今日课上的事,笑道,“想不到裴夫子竟这样严厉,蒋芝回去发了好一通脾气,可把她弄得不太愉快。”
温徽音想到蒋芝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怂样,忍不住也笑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喜怒都直率,你多开导她,叫她莫要在裴夫子面前造次了。”
袁媛看着她,试探道,“公主殿下可知蒋芝今日为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