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年岁高,闽霁从两三年前就开始逐渐接手打理家中事务。
安排年长的仆人出府,给适龄的家仆主办亲事,她处理此类事务可谓得心应手。
皇上给她的差事与此并无不同,只是影响更大,牵扯更广,人数更多而已。但有皇上指派的四部员外郎协助,又有得力的宫中女使和宦者从旁周全,做起事来竟是比从前还轻松一些。
一群人天天聚在侯府偏厅叽叽喳喳地讨论,不过十来天就把朝廷能给的资源全盘梳理并确认。
闽霁说:“这件事的办理顺序不是先去河西军公布筛选条件,而应该先摸清楚朝廷能给多少赏赐、房子和银子。总体资源算清楚,再判断怎么分。分给一百人,一夜暴富;分给一千人,大家乐哈哈;分给一万人,呸,打发叫花子呢!”
她真正的目的是想跟太子岔开时间分批去西郊大营,但她说得不无道理。
她说话娇俏活泼,做事情条理清晰,大家都信服,当然其中有一半是给皇上面子。
闽霁是会张罗的,把侯府的办公环境安排得舒舒服服。偏厅里香烟袅袅,茶水点心没断过,餐食准时准点,午睡时人人都有一张床。
前几天还有员外郎中午回家吃饭,后来就不回去了,这里饭菜可口,午休条件又好,何必折腾。
闽峨经常带着人在堂屋议事,侯府管事怕他误会被区别对待,也按闽霁这边的安排提高接待规格。凡是闽霁这边有的必定会给闽峨送一份,小姑娘们喜欢的粉香晶亮的藕花糕也多买一份送过去。
“我不吃这个。”闽峨终于发现不对劲。
“这个很难买,西思堂的藕花糕是不是?”王弦竟是个识货的。
闽峨因为父亲提过河西军,回家后自然跟他们亲近,经常来往。今天正好在酒楼遇上休沐的王弦一伙,便把他们请到家里。
闽峨拧着眉,不悦道:“寻常茶点就行,别把心思花在这上面。”
他喜欢的生活方式是军队里的精简作风,讨厌骄奢和虚头巴脑,一盒糕点而已烘托得稀世珍宝般千金难求,傻子才买。
管事见他生气,赶紧解释:“女郎让送去偏厅,我便想着堂屋也添一份。”
“谁在偏厅?”
“女郎和四位员外郎,还有几位宫人。”管事回答。
闽峨惊讶地睁大眼:“妹妹回来了?”
管事:“回来十多天了。”
闽峨:“她不在宫里上学吗?”
管事:“陛下指派差事,让女郎熟悉实务。”
他说着说着渐渐不悦,女郎是他看着长大的,疼爱得不得了,但这位哥哥似乎完全没把妹妹放心上。
管事:“二郎要不要过去看看?过几日女郎去西郊大营,又有段日子不能见了。”
闽峨接收到管事的埋怨,心里挺不是滋味。
王弦却是大剌剌的,欢乐道:“陛下给闽娘子指派差事吗?京城倒是进步了,女子也能这般抛头露面。”
结果河西军显得比亲哥哥更热情地去找闽霁,而闽霁也是第一眼看到河西军,欢欢喜喜地喊一声:“王五哥。”
为什么不喊其他人呢?因为不熟。
她对男子挺慢热。
可是,她不应该不喊闽峨啊!
王弦因此很得意,仿佛力压强敌抢到大绣球。当然,他对闽霁也是真用心,这么粗糙的人难得生出一份体贴,他甚至把藕花糕带过来了。
“你们吃吧,挺难买的,我们又吃不出味儿。”王弦笑道。
闽霁笑眯眯地接过去,抓走两颗,嘴里一颗,手上一颗。她好像爱得不得了,依依不舍却佯装大方地把剩下的糕点递给女使与众人分享。
她大大方方地展现真实的一面,娇憨、幼稚、心地好,没有假装成熟。她年纪尚小,是尊贵的侯府小娘子,又是陛下另眼相待的小辈,除了在陛下面前得收敛谨慎些,在其他任何地方面对任何人都不需要战战兢兢。
她尽可以冷漠、撒娇、生气甚至发怒,爱如何便如何。
闽峨听着一声声甜腻的「王五哥」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他怎么跟妹妹之间变得如此陌生?连外人都不如。
明明刚回来的时候俩人关系还很好,她会软言撒娇,望着他也像现在这般笑意盈盈。
后来她惹麻烦,他觉得烦躁。侯府都快自身难保,她还有空给别人收拾烂摊子。那件事累得他联络许多大臣去求情,皇上必定会因此更加猜忌侯府势大。
他心中是有些不满的,但这么多年没见,也不好意思一回家就管教妹妹。
心里有气,不知道怎么跟她说,渐渐交流就少。及至她进宫上学,更没机会见面。
她回家十多天了吗?她没来找他,他也没问过。
但他完全没感觉吗?
也不是的。
他有注意到府内众人变得更加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