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没气没病,睡个懒觉就去上学了?”
含元殿内,皇上姿势标准地跪拜礼佛,半眯着眼睛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情。
整个殿内只有一位亲近的宦者在明处伺候,再加一个正身处舆论中心的闽霁。
这代表皇上找她说悄悄话,此番对话只会有三人知晓。
如今朝野上下都在传,皇上因为闽娘子受到小小的惊讶而重罚皇子皇女,一个贬谪,一个出家。
皇上对闽娘子该有多宠爱!
这这……只有老房子着火才能解释吧!
当日雅正殿内有不少官员,他们当然知道皇上震怒的真正原因,但这个事儿吧说起来太复杂,而且远不如老房子着火有意思。
于是,传言变成这样,连皇上都没办法澄清,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闽霁恭恭敬敬地跪在皇上身后的蒲团上答话:“臣彼时心绪纷乱半日,后老亲王提及学业方才醒悟。因深知其受陛下敬重且决策有方,臣遂决定安心听从安排,收拾收拾上学去。”
皇上冷笑一声:“安心?你当时没有误会太子吗?太子起杀意,你不怕?”
闽霁赶忙磕一个头:“今时不同往日,臣长大了。父亲此次归家带回一对母女,臣从她们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尽管臣内心对她们并无亲近之意,却始终秉持仁德,未曾加以伤害。臣揣度太子殿下对我之态度亦应如此。”
她学乖了,太子究竟想杀还是想埋,那不是她能随便议论的。
上次有话直说时,皇上骂她放肆。
皇上似笑非笑地问:“你从她们身上学到东西?”
闽霁肯定地说:“是的。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圣人之言,诚不我欺。”
皇上愉悦地笑一声,放松地盘腿坐在蒲团上。
闽霁也跟着改为盘腿坐姿,她就不爱跪。
皇上又问:“你说太子仁德?”
闽霁回答:“天家自是仁德,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阿呸,她何时说过太子仁德?
她说的是,自己的行为准则是秉持仁德!
但是,既然皇上已经听错,那只能将错就错。她总不能纠正:太子不仁德。
“既然太子仁德,你去东宫给太子伴读吧!”皇上促狭地笑看着她,“太子仁德,你怕什么?”
闽霁:……
太子他不喜欢我,还老骂我!
不行,太直白。
太子殿下对臣似乎并不友善,常有责骂之举。
不合适,话多像告状。
太子常对臣厉声呵斥,显见不悦。
不对不对,言重了。
太子偶尔对臣表露不喜。
行了,就这句!
闽霁:“太子偶尔对臣表露不喜,恐其对此安排不甚满意。”
皇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轮得到他不满?”
闽霁:……
皇上是一点也不爱动脑筋,专挑她说过的话稍作改动。
这叫什么?放在考场叫作弊!
其实太子的教育大业已经告一段落,现在的重点偏向熟悉政务,比如巡视西郊大营。
皇命无法拒绝,于是闽霁拥有了人生第一个官职,太子侍读。
六品官,厉害死了。
在官僚体系内,见谁都得行礼,开口之前先称一句「下官」。
最重要的是,直属上司不喜欢她。
“朕立的太子,乃承载天下未来之主。集天地日月之精华悉心栽培,以期他茁壮成长,成就社稷福祉。”皇上严肃不过一瞬,又恢复轻松的模样,“孩子是大了,却很多时候聊不到一起。你帮我瞧瞧他心里想什么呢?我看你跟闽侯处得极好,虽不常见面,但吵嚷两句过后也不生分。”
啊,这这……
这就是皇上关起门来跟她谈话的真正目的吗?
“臣惶恐,为天子效劳,不敢妄言‘帮’。”
皇上说话怎么处处挖陷阱!
皇上:“那就是愿意去东宫。”
闽霁:……
“可是,臣还有学业。”
“太子太傅比不上崇文馆学士?”
“可是,术业有专攻。”
“你看上哪几位先生?我让人跟去东宫,正好那边也该换换人。”
“臣,臣不喜欢挨骂。”
“朕下旨不许太子骂你。”
一道圣旨自草拟起,需得历经严谨的审校流程,直至最终颁布,其间经过众多朝中重臣严肃认真的层层把关与审慎审议。
这么一个奇形怪状的圣旨,应该很好玩。
闽霁:“好,陛下传旨的时候臣能不能跟着去看个热闹?”
空前的热闹,为什么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