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作坊灯牌忽明忽灭,松松垮垮地挂着“噩梦加工厂”五个字,蓝、紫、青色的光因为供电不足而交互闪烁,迷幻地晃人眼。
借着昏黄路灯发出的微弱光芒,不难看出铁皮门已经锈迹斑斑,把手也垂头丧脑地耷拉着,风吹过发出“吱呀”的诡异声响。
路宁迟疑地看向手中的招聘宣传单,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破厂真能开出高薪?
要知道她一小时前大脑一热递交完辞呈,还对前任上司放下诸如“爱做方案自己做个三天三夜”的狠话,想要再回去是万万不可能的。
何况今早老板讥讽挖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路宁你不想干了是吧?”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懂得吃苦,大家都在忙,你怎么睡得着的?”
当时正叼着牙刷的路宁手一顿,呆住几秒后,看着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罅隙洒进屋内,懒洋洋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她的休假时间。
“放假怎么了?放假就可以不工作了?”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眼馋着这个职位,我跟你讲,不要不知好歹,你现在收拾收拾滚蛋都有人上赶着接手!”
“甲方那里需求又变了,你今天多改几版方案,下午五点前我要在邮箱里看到!”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体谅打工人心酸的意思,激昂的语调似乎能透过屏幕喷出唾沫。
路宁感受到耳膜的求救声,一脸漠然地拿远手机。
这原本是她难得的休息日,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忙。但是路宁本着“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的敬业打工人态度,尽力满足领导们的一切无理要求。
毕竟刚踏入职场时,菜鸟新人路宁为了激励自己勇赴小康,定下打工人准则——即使甲方爸爸让自己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只要报酬给得足,她都能一眼不眨地办到。
但如此惨无人道的剥削,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李经理,我……”路宁试图为来之不易的假期做最后的挣扎。
“嘟——”对方直接把电话挂断,她如鲠在喉,长叹一声,呆呆地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原先有点婴儿肥的脸颊已经没什么肉了,眼球上布满红血丝,眼下的青黑在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更加突出。
不过幸好,头发还在,想到公司里前辈们日益后退的发际线,路宁不禁打了个哆嗦。
但这谁还能忍?
路宁用冷水抹了把脸,水珠顺着额角的发丝滴下,缓缓滑过脸颊,没入脖颈。
今天自己就偏不改方案了,任何人都休想夺走她的假期时间。
路宁没有再管上司发需求嘟嘟振动的手机,浅浅化了个淡妆,遮住眼下青黑,背上小挎包直接出门等车。
“高薪工作,可自主选择假期,噩梦加工厂招人啦!”公交车站广告栏上宛如诈骗的破烂广告随风肆意舞动,晃晃悠悠最终飘到了路宁的脚下,瞬间吸引住她的目光。
这公司落后了啊,这年头还发纸质传单。
不过,可自主选择假期,这等好事倒是闻所未闻。
口嫌体正地弯腰捡起宣传单,盯着加粗加大的“高薪”“自主”四字,路宁可耻地心动了。
而这也就是现在半夜三更她还没回家,站在这黑黢黢一角小心斟酌的原因。
——
“吧嗒,吧嗒——”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在这空无一人的环境里显得尤为可怖,伴随着树木摇动的沙沙声越来越近,路宁浑身一僵,霎时间最近无数年轻女性半夜独自回家离奇失踪的新闻闪过她的脑海,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却没有回头。
毕竟路宁从小到大都是邻居阿姨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除了加班晚赶紧回家,深更半夜还在大街上晃悠是第一次干,不免感到畏缩。
不是吧,我就去网吧打个恐怖游戏都这么倒霉?
脚步声很快停下,路宁的心也随着死寂紧缩起来。
是直接跑还是走流程?
“你的钥匙...掉了。”背后传来陌生男人的声音,有点低哑,但很生涩,听起来像是个不常说话的少年。
路宁一愣,这时候谁还管钥匙啊!!
她捏紧手机,没有回应,手因为过度用力骨节微微泛白。
“你不捡吗?”男人似乎对她的无动于衷感到疑惑,尾调上扬,衣服摩擦产生的窸窸窣窣声莫名让路宁的身体更加紧绷。
婆娑的树影在风的吹动下肆无忌惮地舞动着,张牙舞爪像是吃人的鬼影。气氛就这样僵滞了一会,但迟迟没有等来男人的下一步动作。
诶,难道走了?
等到脚步声变得虚缈后,路宁长舒口气,背后出了层薄汗。
灯光被粘稠的墨色吞没,她缓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