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干物燥,帝都的大牢里却是阴暗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酸臭腐败中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长时间关押在这幽暗的地方,绝望充斥着每一个角落。犯人们或疯癫或痴呆,各种胡言乱语声、惨叫声里偶尔传来狱卒的几声唾骂声,这里的一切都符合人们对于地狱的想象。
俞菀璇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的牢里,昨日被押入诏狱后,魏承泽被传入了宫中,便由提点蔡晋接手审问。蔡晋审案是出了名的,不管什么样的犯人在他手下都要把事情吐得一干二净。但蔡晋却没审过这么“乖顺”的犯人,那个女子有问必答,审了一下午,似乎什么都答了,但他们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
临近傍晚,蔡晋逐渐失去了耐心,一怒之下斥了声“刁妇”就要动大刑,俞菀璇面露惧色:“大人,我都这么配合了,您还要动大刑?结案书写好了就拿过来,我保证乖乖签字画押!”话音刚落她那双灵动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了嘲讽的笑意:“可是大人,影子盗的事已上达天听,定是要送刑部复核的,届时我再翻供,若大人手上的证据经不起刑部的调查,大人头上这乌纱恐怕就难保了。”
“你!”蔡晋审案多年,第一次被气到胡须都在发抖,上前抢过鞭子就要甩过去,俞菀璇状似惊恐地往后靠了靠,闭着眼又叫道:“大人是打算直接灭口了?想死无对证?我提醒一下大人,我若出了事,御史台一定第一时间能收到消息,那帮老爷子前两天在玉诗楼喝茶还聊起最近正愁找不到茬上折子呢。”
这话一出,蔡晋要甩出去的鞭子生生收了回来,最后扔在了脚边。蔡晋就没有哪次审问弄得这么憋屈过,左右都不成,再审下去只会把自己气死,索性只好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回了大牢,先关几天杀杀她的锐气。
角落里有一双眼睛目睹了全程,当晚这精彩的审案过程传到定北侯府时,一向清冷的飞云骑主帅都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的担心着实有些多余了。
魏承泽回到皇城司第一时间去了诏狱,那个蓝衣女子正在石床上盘腿趺坐,面容宁静,闭目不言,似乎她的牢房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将所有的嘈杂隔绝在外。朱雀大街的那场刺杀,她救过他一命,他尚未谢过就将她押入了大狱,自小礼仪周全的魏承泽心里有些膈应。
这时正是放饭的时间,俞菀璇的牢房前却没有任何东西。魏承泽看了一眼狱丞:“怎么回事?”狱丞连忙解释道:“是蔡大人吩咐不给她饭吃,饿她几日的。”
“即便是死刑的犯人也没有那条律法规定不给饭吃的。”魏承泽瞥了一眼狱丞,“开门,把饭拿过来。”
“是,是。”狱丞忙不迭地应声开门,狱卒赶紧拿了一份饭过来,魏承泽接过道:“你们先下去吧。”
粗瓷大碗里是大半碗紫红粗糙的米饭,一小撮泛着暗绿色的咸菜,两片白水煮豆腐。这样粗粝的饭菜连帝京的乞丐都不会吃,他将碗放在石床上,道:“你若不想吃,只怕熬不到再审便要饿死在这里。”
“我怎么会不想吃?明明是蔡大人想要饿死我。”俞菀璇睁开眼笑眯眯地拿起碗筷,吃得认真而细致。
这又出乎了魏承泽的意料,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俞菀璇端着手里的饭碗朝他伸了伸道:“嗯,这天牢的饭菜还不错。”
“什么意思?”
俞菀璇很快吃完放下碗筷,道:“魏大人出身王府,自小养尊处优,自然没经历过挨饿之苦。每逢天旱水患虫灾之年,百姓们连草根树皮都吃不上,这牢里的饭菜对他们而言堪比鲍参翅肚。”
“朝廷年年拨款赈灾,每年受灾最严重的州县都会减免税赋,即便每年都有天灾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惨状。”
“原来魏大人不仅养尊处优,竟还如此天真。”蓝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挑了挑眉,眼眸中带上了些锋锐:“远的不说,且说四年前江淮水患,济州、兖州等八州尽数遭灾,这件事魏大人应该还有印象吧。其中最严重的济州,大半房屋倒塌、粮食几乎颗粒无收。当时的济州司马是怎么做的呢?他下令将灾民民尽数赶出城外,那一年的济州城外饿殍遍野,更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烈境况。”
“四年前济州……”魏承泽眉心跳了一跳,当时的济州司马正是因遗失羊脂玉瓶而丢官的前户部侍郎刘学政。
俞菀璇看到了魏承泽的表情变化,讽笑道:“哦,看来魏大人是想到了。正是这位刘大人,为了驱赶灾民甚至还调动了当地驻军。而朝廷下拨的大部分赈灾银粮中饱私囊。每逢天灾,受灾严重的州府几乎都会出现刁民抢粮的事情,唯有那一年的济州风平浪静,刘大人还因为赈灾有功获得了陛下的赞赏,此后几年竟一路青云爬到了户部侍郎的高位。”
魏承泽出身王府,性格正直善良。见识过宫廷内斗和官场倾轧,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外部州省官场里惨烈黑暗的内幕,一时间心绪纷乱,良久,他看着那个蓝衣女子,目光如剑:“这些事情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蓝衣女子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