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谢谢,但是不必了。”劳拉说。
劳拉抱着纸袋穿过巴黎广场,走在菩提树大街上,四季常绿的菩提树婆娑成行,在路灯的照映下,变换出油画般浓艳厚重的色调。
身后有汽车喇叭声传来,劳拉匆匆将食物塞进嘴里,很轻快地走上人行道。
她看见菩提树大街两侧的店铺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橱窗里的模特身上穿着时下最新款的夏装,美丽的德国少女穿梭在裁缝店和珠宝店之间,脸上洋溢着青春生动。
晚风吹过来,扫动轻薄的裙裾,抚过她裸露的小腿,带来一阵难耐的痒意。
劳拉俯低身子,看见橱窗倒影里的年轻女人穿着浅色的连衣裙,一手怀抱着纸袋,微风掀起裙摆,露出纤细笔直的小腿,她的嘴里还叼着一块面包,眼神为某种夺目闪烁的东西而讶异。
“哇哦……”
劳拉不受控制地发出了惊叹,精美的珠宝静静陈列在永远明亮的橱窗中,美丽的光泽和稀有的成色昭示着它不菲的价格。
这是1937年经济萧条的德国,普通人普遍过着艰苦朴素的生活,但即便如此,仍旧不乏年轻美丽的女子和优雅的贵妇挽着男伴的手臂,满心欢喜地走入,去观赏、把玩、试戴,华丽的珠宝映衬着她们细腻白皙的肌肤,很难想象这样冰冷的死物,能焕发出如此照人的光彩。
橱窗内的美丽少女身穿着华美精致的晚礼服,这条裙装既长又修身,白纱裙摆如同层层叠叠的花朵般绽放,显出少女纤细高挑的身姿,她立在大厅中央,侍者正为她试戴一条精美的钻石项链。
橱窗外的劳拉咀嚼着有些发硬的面包,这让她的咬肌很费力,但她确实很饿,于是她从纸袋中掏出温热的咖啡抬头饮尽。
她偏爱在闲来无事第二天不用早起上班的周五晚上来一杯咖啡,她享受这种苦涩和粗糙的口感。
“我是在做什么呢?”她的脑海里突兀地冒出这个问题。
赫本盯着橱窗里的钻石,从纸袋里掏出可颂和咖啡,她缓慢咀嚼,仿佛若有所思,她把玩着纯白色的丝巾,她的饥饿是对上流社会的渴求,这是《蒂凡尼的早餐》。
但无论是在1937年的柏林,还是八十多年后的芝加哥,她的命运和年轻的劳拉或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她们在不同的时代里行色匆匆,她们总是太忙碌了,也太随意了。
劳拉甚至不记得自己上次认真梳妆打扮是什么时候了,她凝视着橱窗里的钻石,和试戴项链的少女,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冲动。
她看见橱窗倒影里的自己,面色寡淡的年轻女人,穿着同样寡淡的连衣裙,配上这种一出神就看起来像在认真思索的神情,看起来既憔悴又努力。
她想起自己刚才对菲力克斯说的一番话,真真假假,说得她自己都要相信了。
上帝知道,她加入“德国红十字会”的动机不仅不纯,而且相当不纯。
天色越来越暗,直至完全黑了下来,菩提树大街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街上越来越热闹了,劳拉听见嘈杂的汽车喇叭声和喧嚣的人声。
有人喊她的名字, “劳拉!”
但有什么关系,这条街上多的是叫劳拉的人,随便喊一声都有几十个回头。
“劳拉!”
但呼喊声和脚步声同时靠近,年轻俊俏的军官一出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远远就看见这个身形瘦削的女人站在珠宝橱窗前,那双素日里灵动的双眼,正凝视着里面陈列的钻石失了神,连嘴里的面包都忘记了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