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救她。”我固执地强调,甚至动手推他,威胁说:“你不救她,我就站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会不会因为我不分时间场合的任性而讨厌我呢?
——当然这样再好不过了。
我这样想着,贴在胳膊上的五指突然收紧,我被这股力量捏得生疼。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知那些黑雾越来越浓重了。
我紧了紧手上抓扶手的力道,再次强调:“回去救人,我自己一个人走也没问题。”
“好疼,放开我!”我用力甩手臂,在这股力道下,他松开手,语气不明地说:“好,我回去找她。”
脚步声渐远,没人在旁边,那股心悸的感觉不可抑制地增长,我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梗着脖子,挺直腰杆,摸黑往前走。
糟糕的风浪又一次让游轮晃动,我的身体不可控制的左摇右晃。
忍不住担心勉瑛茂那边的情况,可惜我什么也帮不上。
情况不能再糟糕了,起码我不能给他添乱。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扶手,一时间因为摇晃的频率无法再前进一步。
船舱的窗户做过隔音处理,但我依然能听到一点被水浪拍打的动静。
游轮似乎又攀上一波新的海浪,即使我脚踩地面,也有下坠的失重感。
我的手脚一阵冰凉,身体也散架似的作痛,人在自然灾害面前如此渺小,好像除了听天由命,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越是紧急的情况,我内心反倒是平静下来。
我没有惊慌失措,而是被无关的记忆,拉走思绪。
我想起小时候求着师傅教授盲拳的过程中,他对我五感锻炼的谆谆教诲。
那时候我始终搞不懂盲拳的要领,他说我心太浮躁,急于求成,即使我带着眼罩练习不断为此受伤,最终也只是徒劳。
那是我十来岁的时候,作为被师傅收养的孩子,急于表现,怕被抛弃。
或许他看出我心思不够纯净,中断了对我的训练,他让我停止一切活动,去思考自己真正想学的东西。
那一周我什么也没做,下学后只被要求在武馆的门牙前坐着,看那些来拜访师傅的人来来去去。
阿清是师傅有血缘的孩子,她没心没肺的闹着跟我一起,硬要摆烂,每天拿着一串糖葫芦在我面前打转。
后来我卸下心房,不再在居无定所的恐惧中精神拉扯。
也是某一个瞬间突然明白,自己不用去讨好他们,也不用讨好任何人。
最终,我放弃了学习这门技艺,没能学有所成。
而此刻,我脑中不可抑制的回想起当初那些被反复交代的要领,气沉丹田,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听觉、嗅觉、触觉之上。
跑动的脚步声、咸湿的海腥气、溅到手指上的水滴。
哗啦碎裂的声响和天外雷暴的轰鸣同时响起。
窗舱的窗户被海水拍碎,溅开一地的碎片。
我没有看到,但我感知到这一切。
勉瑛茂正在向我奔来,耳畔出现空气被劈开的杂音。
“小心——”
他朝我大声呼喊。
我敏感地转动脑袋分辨事物,结合第六感往斜前方移动。
来时走廊空间的样貌闪现在我的脑中,我不断安慰自己,并催眠相信自己。
我无条件信任我所看到、听到、摸到、闻到过的一切。
这里我走过,我记得它白天的样子。
——“你必须用你的大脑,模拟出你在出这个招式时候,所在的位置,对手可能躲避的方位,包括他下一步的行动。”
——“你必须相信自己,能像睁着眼一样,对你周围的一切了如指掌。”
我可以、我可以做到。
有什么东西砸在我几步开外的地面上,是类似金属管落地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判断出它朝我相反的方向滚远。
“头上!快躲开!”
勉瑛茂的声音越来越近,他喊得撕心裂肺,焦急到声线颤抖。
我直觉危险,大声喝道:“别过来,别管我!”
海浪起码有三四十米高,那些海水灌入破裂的窗户,瞬间将我半边身体浇湿。
令人忌惮的重物砸在墙上又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我似乎成功躲过它,但是没能躲过它溅开来的边角料。
像是钢筋入骨的痛,瞬间在我的小腿肚弥漫开来。
阳光突然入眼,游船停下摇晃,我看清眼前的一切,宛若赴死前的平静。
勉瑛茂与我隔着一片废墟对望,他旁边还站着不知何时醒来的莫不清。
三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半面墙倒塌的窗舱外边。
海洋一望无际,水面波光闪烁,碎金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