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顺十六年,二月仲春。
华京城内热闹非凡,宽约四十余尺的天门街被禁军将领牢牢把控,却难掩鼎沸人声。
“这仗一打就是五年,如今可终于结束了!”
长达五年的北境之战几乎耗光了大翎朝的国库,如今大军凯旋,虽是险胜,但也仍让国人喜出望外,不少才刚来华京城上任的小官之家也纷纷挤进人群。
在小官之家居住的华京城西南角,一顶小轿从柳府后门悄然走出。
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一左一右将小轿夹在中间,其中一个用力敲了敲轿子,警告道:“我说二姑娘,您就别挣扎了,将您那不入流的手段收一收,能嫁进宋家,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另一个婆子也冷笑着附和:“是啊二姑娘,宋大公子乃宋家嫡长孙,又与太子殿下是表亲,能攀上这门婚事也是二小姐的福气!”
小轿内空间逼仄,柳家二姑娘柳时双手被缚,桃红色的盖头被婆子拿针线缝入发髻,垂下来遮住视线。
宋家大公子家世显赫是真的,可他府中时常闹出的人命也是真的。
柳家才入华京城不久,旁的事情没听说多少,但宋大公子后院中闹出的腌臜事他们却是门儿清,那人后院妻妾成群,每隔一段时日便会传出床榻上的人命,让多少好人家的女儿避之不及。
这所谓的福气,安济坊中的狗都不愿要!
也就韦氏那个蠢货,以为投其所好便能寻求宋家庇护,也不想想此事传出去会丢了柳家的脸!
韦氏蠢归蠢,在将她这个绊脚石送进宋府一事上却也有几分聪明,不光是绑住她双手堵住她嘴,将盖头缝在她头上,就连双足也被绳索紧紧捆住。
好在柳时医术精湛,平日也时常行善,府中不少下人都受过她恩惠。
昨夜负责给她送饭的婢女走时故意给她留下一个小碗,柳时便趁夜色中看守的人呼呼大睡之际将其摔碎,而后把碎瓷片放在身上。
外面的婆子还在不停地挖苦她,柳时充耳不闻,已在不知不觉中将脚上的绳索割开。
柳府与宋府的距离很远,几乎要绕掉小半个华京城,但越接近宋府守卫便越发森严,保险起见,她必须尽早逃离柳府这些狗腿子的视线。
手上的绳索来不及处理,她摸索着将缝住盖头的丝线隔断,以重新恢复视线。
不管两个轿子说些什么,轿子里始终没有半点动静。
这丫头今日安分地有些过分,莫不是又在想什么招数准备逃跑?
在韦氏手底下当差的人,最怕差事办得不利索,她二人唯恐出乱子,连忙掀开帘子。
轿子里的人仍盖着盖头低着头,被缚住的双足掩在裙摆下,双手放在腿上一动不动,看起来还算安分。
“二姑娘识趣便好,可别给我们惹事。”
轿子一路行的平稳又畅快,但等快到天门街时,却开始变得移动缓慢起来。
“这怎么回事儿?怎么人人都挤在这里!”
婆子心里烦闷,这位二姑娘平时鬼主意不少,一刻不能将她送进宋家门,她们便一刻不能心安。
这差事办得本就困难,往日宽敞通畅的大街怎么偏偏在今早拥挤起来。
跟着人群来看北境军凯旋的人不少,有人用瞧傻子似的目光看了婆子一眼:“北境军打了胜仗,今日凯旋,大家伙自然都是出来迎接将士们的啊!怎么还有人不知道这个?”
婆子讪讪,只说自己忘了此事,同时也暗中催促轿夫快走快走。
柳时在轿子里冷笑。
什么忘了此事,韦氏短视,近几日一心琢磨着怎么攀上宋府高枝,对北境军凯旋之事自然一无所知。
这消息半个月前便已经放出来了,韦氏犯蠢,明知她不会乖乖就范,还把送她进宋府的日子定在今日这人群熙攘的时候,简直给她送来了逃离婚事的天时地利!
两个婆子对此一无所知,她们才被人嘲讽了无知,此刻便安安静静低头赶路,谁知原本还算有秩序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一股脑地往天门街的方向挤。
“快看!是北境军!北境军凯旋了!”
“儿啊!我那随军五年之久的儿啊,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兄长!”
“我夫君呢,为何不见我夫君的身影,夫君?夫君!”
......
两个婆子和轿夫被忽然激动起来的人群四处拉扯,简陋小轿也在拥挤中东倒西歪。
柳时找准时机用力一撞,轿子翻倒在地,她迅疾起身,将头上的盖头撤下来,头也不回地往更拥挤的人群深处跑去。
她身子娇小,在人群里轻而易举地逃窜,可两个婆子就不同了,壮硕的身躯几乎要被人挤扁,连站都站不住,又何谈追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柳时一身桃红衣裙消失在茫茫人群里。
柳时并非在无目的的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