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兴三年 ,冬。
又是一场大雪,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吹得人难以睁开眼。
叶瑾站在屋檐下,伸出快被冻僵的手细心拍去身上的雪花,听得身旁不远处“吱呀”一声,正屋的门被打开了。
隔着厚重的门帘,婆婆高氏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可将东西送去了?”
叶瑾停了动作,微微扬起笑,答道:“都已送去了,母亲放心,书塾那边一应物什都是齐的,相公托我和您说一声,他一切都好,最近天冷,叫您千万当心自个儿身体。”
“这孩子,只要他好,我又有哪里不好的,”高氏的语气眼见着有些高兴起来,却被门帘缝隙吹进去的寒风呛得咳了两声,再开口,已归于熟悉的平平,“天快黑了,收拾收拾歇了吧。”
半句没提叶瑾赶路回来,很可能还在饿肚子的事。
对此,叶瑾回以职场面对上司的标准微笑:“好的,母亲。”
“吱呀”声中,正屋的门被关上了。
天地间倏忽静下来,仿佛只剩下叶瑾一个人,而她脸上的笑意便这样被身周的冷风吹散了,只剩下一双沉静如水的眼。
只见她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撩起了面前的门帘,轻轻推开了掩在后面的那扇门。
古代窗纸的透光度实在和后世的玻璃没法比,外面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屋里却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叶瑾默默关上门,轻车熟路向左边走了一步,从靠门的窗台上摸出火石和火折子,将放在桌边的蜡烛点燃。
昏黄的火苗跳动,艰难地将周围的方寸天地照亮。
也照亮了正静静坐在桌前的男子。
这是一个和这间简朴的屋子完全不贴合的男子。
眉若墨画,乌发淡唇,缺乏血色的面容在灯火的映照下似是多了一丝温度,他微微侧脸,露出一双深邃到冰凉的眼睛,于是方才那点虚假的温度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每个初见他的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认为,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然而当前的事实却是,对方已经待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足足两天了。
屋里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叶瑾熄了手中的火折子,走到房中间的炉子前,打开上面的炉盖,发现上午出发前留下的火果然被熄了,便从下方取出备好的柴,将炉子再次点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四年,生火这种小事早已难不住她,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中,叶瑾说了自进屋以来的第一句话:“今天我走后,我婆婆来了这屋一趟吗?”
男子低低应了一声。
窗外北风呼呼地吹过,衬得屋内格外安静,屋子本就不大,于是一切动静便格外清晰,叶瑾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高大的阴影盖过来,将她罩住了。
清淡好听的男声响起:“她对你,甚是不喜。”
燃起的炉火驱赶着身上的寒冷,叶瑾往旁边走了半步,移出男子的阴影,任凭一张秀美清婉的脸暴露在光亮中,她平静道:“我又不是金子,当然不会讨所有人喜欢。”
说完,她径自转身走到墙角的水缸前,往盆里舀水洗手。
等她洗了手,换好水,端着水盆再回身时,就见男子已经坐回桌前,脱去上衣,露出了裹着布条却依然线条劲瘦富有力量美感的上身。
叶瑾抿唇,端着水盆走上前,解下布条,用沾了水的布巾轻轻将下面已经变成深褐色的药粉擦净。
一道几乎贯穿整个背部的狰狞伤口随着布巾的移开暴露在眼前。
要是现代,这么严重的伤,医生怕是当场就要掏出手术缝合针,并且附送一针破伤风外加抗生素点滴;然而在这里却只能敷上药,用布条绑好伤处,等待人体漫长而凶险的自愈。
不过,面前男子的身体素质和运气显然都非常好,两天来,除了最初有些低烧,其余什么凶险都没有发生,伤口也已经不再流血了。
叶瑾从怀里拿出今天新买来的伤药,将药粉仔细地敷上去,然后取了新的干净布条,盖在伤口上一圈圈缠好。
从始至终,男子除了脱下衣裳再没有做过其他动作,为了将布条完整地绕一圈过去,叶瑾的双臂只能拥抱似的从他身后一左一右伸过去,两人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时间慢得简直折磨人,布条的末端大功告成时,叶瑾不自觉松了口气。
她正要直起身,不料抬眼间,骤然撞上了一双神色难辨的眼眸。
近看,眼前这张脸给人的冲击感更强了,黑的愈黑,白的愈白,那双斜飞入鬓的眉犹如冰雪制成的利剑,刺出一种让人屏息的美感。
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见,但叶瑾还是在心里念了句“好看”。
是真的好看,要是能换个时间和地点,她一定会用一种放松和赞叹的心态来好好欣赏,只可惜……
叶瑾垂下眼,将换下的布条收好,绕过对方朝着房门走去。
大虞朝平民一日只用两餐,为了在天黑前赶回来,她还饿着肚子呢。
眼看着叶瑾即将拉开房门,就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语调平淡的话。
那人说:“今天拿到路引了吗?”
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叶瑾回头,只看见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