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该去哪里。
寒风直往脖颈里钻,鼻尖冰凉。
枯枝摇动,哈出的白气似乎是这夜色里唯一活的东西。
她依稀记得早上好像看过,今夜还要降温。
这是她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天都这样冷了,竟然还是没有下雪。
没有雪的京城冬天,就像失去了灵魂。
一串串路灯,往前延伸。
昏黄的,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像在冷冷嘲笑她。
她简直是个智障。
那个公子哥。
不顾人死活的飙车者,差点撞飞她,有无数人见证过他的劣行。
他说的没错,不过是寻开心。
在他们心目中,哪有什么好坏善恶。
只是刺激越来越大,阈值越来越高。
蝼蚁?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那瘦猴是蝼蚁,自然,她也是另一只蝼蚁。
每只蝼蚁,都有眼睛鼻子,相差不过一毫厘。
他不是为了救她,只是随手玩玩他们而已。
屈辱感攫取了她的心,她太蠢了。
竟然会认为那个蓝牙和他有关。
她在他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那大概是因为……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什么羞愧、懊悔、想要掩藏的秘密,统统都没有。
他哪里配用江栩的蓝牙名字?
如果江栩知道她竟然觉得这样游戏人生的社会蛀虫像他……
一定会微微皱起他漂亮的眉毛,生气了吧。
对不起,叔叔。
你不会回来了,是我一直不愿意从梦里醒来。
【失意还独语,
多愁只自知。
客亭门外柳,
折尽向南枝。】
最后一句,一直是江栩的蓝牙名。
也是他电脑的用户名。
当时她不懂,很久之后,她搜索过,这句词是什么意思。
大多数解释,说的是【思乡】。
来到北国的人,因为思念遥远南国的家乡,而将门外柳枝都折断。
也许这车厢里有另一个思念南方家乡的游子,设下了这个名称。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家乡。
她倏然将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侧面有一道刀痕,割破了五六公分长的一道口子。
忙乱了一整晚,一直到此刻,深夜了,她才想起。
她抱着,贪婪地吸了一口。
那阵烟味已经没有了,也无其他味道,她很少用香水。
但,她似乎还是能闻到十二年前他淡冷的气味,像是冬日里的冷杉,在薄暮的清晨,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归人。
这围巾,是她离开京城时,江栩送给她的。
他用一只简洁的牛皮纸袋子装着它,递给她的手里,平淡地开口:
“你们那边的冬天也冷,不要着凉了。”
这围巾是他们在一家装潢很别致的服装店看到的,它被安放在临窗灯光闪耀里,垫着白色的丝绒,像是开到极艳处,瞬间就要枯萎的花朵。
后来她知道有个词叫“开到荼靡”。
围巾很贵。一个不小的数字,后面跟着三个零。
她不推辞,直接将它系在脖子上,温软像只乖顺的小动物,搂着她的脖颈。
她眼睛闪闪发亮,心里涌动着无法按捺的情绪:
“好看吗?叔叔。”
他稍稍迟疑了下,淡淡地说:“还不错。”
被他夸了!
“叔叔,等我考上了京城的大学,我还系着它过来找你!”
她毫不迟疑地陈述自己的决心。
他微微点点头,面色欣慰:“好好学习。”
“嗯,说定了。”
“说定了。”
他说:“走吧,要安检呢。”
他给她买了飞机票,一直坐到省城。
她的十一岁暑假,和他一起的那个暑假,结束了。
她点点头,拼命忍住眼角的泪水。
“我走了。”
他微微颔首。
她再重复了一遍:“我走了!”
她没回头,赌气般,活活憋着一股倔强劲儿,一直往前走,看着自己不多的行囊慢慢滑过安检口,好像被一张铁嘴吃下去,又吐出来。
她用尽力气,忍得浑身颤抖,但硬是走到过道,她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