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帝脸色大变,顿了许久,才终于哑然开口,
“爱卿所言当真?”
盯着穆九倾的眼神似乎有几分肃杀之意。
她倒是从魏宸淞眼中读到过这种气息。
看来他和庆帝倒是君臣一心,多疑又总喜欢为难女人。
或许把持朝政久了,人心看得多了,便自然而然如此了。
穆九倾咬牙,朗声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仔细想了想,自己刚刚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除了那句对其一往情深,自不是说林赋禅,而是对某个毁了她清白的混蛋说的。
只是那人站在庆帝身后,她自始至终看不见魏宸淞的脸。
庆帝良久不语,寒冬腊月的冷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唤穆九倾平身。
“今日夜宴便到这里了,兹事体大,若走漏消息,朕唯你们是问。穆九倾,你随朕入殿内,朕有话问你。”
话虽如此,但穆九倾心知,今夜一过,她的名声大抵便全京城街知巷闻了。
在场者多了这等谈资,必然一传十十传百,或许他们会维护朝廷颜面,可坊间传说从不会断绝。
她注定是牺牲品。
亦无妨。
庆帝走了两步,转头看向魏宸淞,顿足,沉声道,
“宸卿亦来。”
“臣领旨。”
……
勤政殿是庆帝平素与臣子议政之处,穆九倾这档子事情可大可小。
不过在这里商谈,于公于私,都着实尴尬。
穆九倾跪在地上,望着几案上的龙涎香绕出袅袅气息,掩映其间的是庆帝那张模糊不清,略显阴沉的面孔。
其实庆帝五官也担得起一句相貌堂堂,丰神俊朗。只是这世上任何男人,站在魏宸淞身侧,都会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哪怕魏宸淞站在庆帝身侧,垂手而立,看似谦卑,细看他眉眼,仍然难掩孤傲之气。
于是世间再无人及得上他。
庆帝命他一道入殿时,魏宸淞不经意地略过她一眼。
眼底有浅浅的惊讶,和探究。
许是他也不曾想到,自己宁愿这般鱼死网破吧。
大概他没想到,自己会拒绝庆帝封妃的邀请。
又或许,他担心自己稍后会将他供出来?
毕竟,林赋禅典妻一事,正是讨好了他这位九千岁。
而他们自战场一别,又近乎决裂般不欢而散。
他总是疑心于她,轻贱于她。
而她,纵然动心,也难以将自己真心托付。
注定错过的两个人。
踏入勤政殿厅内,一阵暖意袭来,穆九倾不再看向魏宸淞,便安静地跪着,等待庆帝消化完她方才所说一切,然后彻底从心底里看轻她,放弃她。
穆九倾搜肠刮肚,想不起上一世任何有关庆帝的记忆。
她只记得自己死于沙场不曾半年,庆帝便退位了。
料想是因为林赋禅临行前才称病,然后待她自请替夫出征,正当用人之际,于是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她在前线打仗,林赋禅在朝堂上领功,庆帝和她,从未见过面。
一如她上辈子糊里糊涂和魏宸淞几度春宵,却从不记得他。
连属于他们的孩子掉了也不知道。
原来她曾经错过意儿那么可爱的孩子。
这一世不知怎的,她遇到了魏宸淞,和他正面接触了。
但同样的,她和庆帝、哥舒厉,也有了比上一世更深的交集。
此间种种,也不知是劫是缘。
不过,抛开哥舒厉和魏宸淞不说,庆帝,绝对是一劫。
庆帝此人,明明没有明君该具备的贤德,退而求其次指望他的仁德也不行,但是,他又不是那种自知天资不足而愿意选贤与能的性子,相反,甚至有些妒才。
唯一重用的,不过是魏宸淞,因他是人人皆知的“阉党”“奸臣”,她也曾想,若是当朝九千岁是王爷,但看他在西疆以雷厉风行手段抄了那葛山的家,却又不曾中饱私囊,而是留与穆九倾充作军饷,兴许风评就变了。
但为了让庆帝这样的人看上去像一个明君,他罔顾自己一身孤傲,背着奸臣的名号也过了这么多年。
穆九倾心想,或许自己倾心于魏宸淞,大概便是因这一点。
这男人面虽是冷的,心肠却是热的。
这世界上到处是林赋禅和庆帝这样的伪君子,又要实实在在的好处,又要人人称颂的好名声。
林赋禅上一世牺牲了她,庆帝则牺牲了魏宸淞。
那索性,她也一并声名狼藉好了。
她这样思绪飘渺,沉思不知多久,终于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