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听得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又见庆帝不再动弹,心知他八成是昏了过去。
上前一探,确实还有气息。
她冷冷瞥了庆帝一眼,不再理会对方,径自下了马车,来到勤政殿。
殿外,那些侍卫怕扰了庆帝的好事,谁也不敢入内,此刻面面相觑,只觉得荒唐无比,面上无光。
成为皇上的御前带刀侍卫,一度对于大丰的王孙子弟中所有骁勇善战的年轻男子而言,最大的荣耀莫过于此。
可如今,他们只觉得这昔日眼中可望不可及的荣光,如今只不过是耻辱加身。
他们和那些宦官有何区别?
人人扪心自问,却无人出声,于是所有人都静默得等待着。
殿内,穆九倾凭借自身对这庆帝的了解便可知,他无非是平日里这般和妃子们荒淫惯了,故此那些侍卫才乖乖候在殿外。
转身来到勤政殿里,进去四处打探。
她也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是从前,她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挂名将军的挂名妻子,事事要看人脸色。
如今她休了夫,反了天,再踏入这勤政殿,也不需再跪,可以好好打量周遭。
这殿内诸多书柜,琳琅满目。
她四处遍寻,却不曾看见想要的东西。
不过穆九倾也不心急,如果这东西这么好找,那么倒是与传说中的旷世难寻有些不符合了。
一转头,不经意看见窗边的几案,穆九倾一时间有些恍惚。
彼时林赋禅尚未被抄家削职,但却自作聪明入宫来状告魏宸淞,她亦被宣召入殿回话。
就是在这里,庆帝坐在这张桌子后方,魏宸淞则站在窗边,神情如常,气度端闲站在午后的阳光之下。
他那样镇定自若,仿佛这时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
那时宫中大小事宜都有他处理,御书房的案上很少会堆这么多的奏折,一切都显得那样井井有条。
如今,几案旁堆着的奏折有许多还不曾批注,一旁还有些许奏折被酒污沾染,不曾有朱批阅过的痕迹。
庆帝本就不是个明君,耽溺美色无心政事,这些奏章交给他,无论是多么铁血丹心的臣子,怀着怎样的一腔热血,送来这里,也不过是他和后妃们嬉戏娱乐的布景。
再忠诚的心,也会沉寂。
她的心如此,旁人兴许亦如是。
穆九倾冷冷摇头,脑中浮现出魏宸淞站在桌边,代帝王批阅奏折的画面。
甚至好像能看见,在读到参他自己的奏本时,那男人一声冷笑,露出桀骜不驯不屑一顾的神情来。
不知怎的,眼底竟有些模糊。
若不是她,或许魏宸淞会更加完美地实施着那个计划。
他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一切都只因自己……
成了他的软肋。
“魏宸淞……魏宸淞……”
她声音嘶哑,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脆弱。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她虽不是男儿身,但穆九倾天生要强,也不是个爱哭的性子。
只是如今,因为那个男人,她终于明白了何为断肠之痛。
穆九倾并没有让自己沉湎于这种悲伤之中,她很快擦干眼泪,来到几案前,索性把那些奏章全部用手一应扫到地上。
“左右如今朝堂上也剩不下几个忠心的臣子,况且国君若是有心朝政,你们便不会被搁置在此了。”
她声音淡漠,在桌子上继续翻找。
却是遍寻无果。
忽然,穆九倾一阵寒噤,只觉似乎身后有目光盯着自己。
她恍然回头,却只是一面冰冷的墙壁贴着自己。
微微沉吟片刻,穆九倾心道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于是转身去其他地方寻找。
来到内殿,这里放着不少历朝历代的典籍,甚至还有过去三年内批注的奏章、以及一些重大要案的卷宗抄本等等。
这些东西,原是魏宸淞在时保留的规矩,为的是方便监督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是否有怠惰甚至贿赂行为。
只不过他才离开多久,这里的文书卷宗就都吃了灰。
穆九倾轻轻叹了口气,她挨个翻开那些架子上放着的匣子,企图从里面翻出什么秘密来,结果除了一双手占满了灰,竟然全无收获。
穆九倾今日水米未沾,又周旋了半日,此刻早已疲倦不堪,她有些站不稳,扶着柜子身形微微有些发晃。
却在此时,她分明听见了一声叹息。
“你还嫌自己身子不够单薄,非要把自己作死了才算?穆大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穆九倾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她正想回头,却是身后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已然将她锁住。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