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不忘而来,却逃不离在日日年年的苦等中忘却一切的归宿。
这样的鬼,不存争夺之心,只愿安生一隅,只望再多一日容他等待,多一日,再多一日。
或许有的鬼等到了,执念了结,豁然开朗,从此逃离忘川,海阔天空。但更多的,几乎尽数的,皆不曾等到,那些鬼最后都化作了忘川,化作了忘川河里的星星点点。
这样的鬼,盈阙不怕他们上前抢夺,因为他们怕死,怕彻彻底底地死去。
那些鬼稍稍上前了些,等看清了小像上的少年,却又都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去,有不少更是匆匆飘走了。
还有几个鬼为小狐狸口中衔着的寒玉雪莲所惑,徘徊踟躇,却也皆是噤若寒蝉,神色莫名。
盈阙说:“我以雪莲相易这少年的去处,可否。”
寒玉雪莲不是凡品,只一片花瓣,得之大约便可在这忘川之下多熬上千年的岁月,他们只闻这气味便晓得了。
可他们各自相视一眼,又往后退了一步,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十数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朵雪莲。
大抵是京沂女娃娃的模样太过亲善,其中一只鬼便壮着胆子央求:“求求……求求你,那朵花……舍给我们……”
盈阙摇摇头说:“不行。”
小狐狸吐出雪莲,用爪子扒着,在盈阙耳边说:“他们一定晓得!盈阙盈阙你千万不要心软,不了你的因缘,硬要你的果报,是无赖行径,这是你以前自己说的话,千万不许忘了!”盈阙自拜入东望山,不知心软了多少,她可担心盈阙现在会心软坏了事。
那只鬼忙道:“不……不知道!我们不知道……”
见盈阙看过来,那些鬼都顿顿地点头,眼神却闪烁躲让。
“哦。”
盈阙口中说着哦,手上却又拿出了一朵雪莲。
鬼们吞了口口水,盯着盈阙的手,迟疑着说:“没……真的没见过!”
盈阙一时无言,皱着眉想了会儿,诸鬼以为她翻手又要拿出一朵雪莲时,将才那朵寒玉雪莲却在她手中化作一朵冰花,盈阙拢起手掌,冰花乍然崩碎,化在了忘川里,没了痕迹。
诸鬼甚至来不及喊声不要。
连小狐狸都看呆了,等回过神来,立即咳咳清了两下嗓子,拿鼻头看向诸鬼,替盈阙充起威势来,还将另一朵雪莲递给盈阙。
盈阙轻轻一挥手,手掌大小的雪莲便浮在她额前,弱不胜露的莹莹花瓣流着光,飘着香。
一众鬼魂推推搡搡,喏喏不言,欲言又止。
第一瓣凝成了冰,碎了,第二瓣凝成了冰……
“别!”
盈阙静静地望着他们。
第二瓣未碎。
他们缓缓地扭过头,望向身后深处,只一息,便仿佛被什么怪物啮噬了目光似的,匆匆回过了头,浑身抖得厉害。
盈阙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那里看不见尽头,只有深深的黑暗,通向忘川河的尽头。
盈阙敛回目光,随手一挥,寒玉雪莲上的冰便化作了水,缺了一瓣的雪莲被送到了那群鬼的手里。
他们却没有露出什么欢欣的神色,吐字不清地吐出一句话:“谢谢你……你,不要去那里。”
说完,他们便神色匆忙地埋头散去了,飘得远远的。
只有一个鬼还留在盈阙面前。
小狐狸问他:“你还有话要说?忘川尽头的东西?”
这个独自留下的鬼抬头看了眼,又极快地垂下了头:“嗯!”
小狐狸好奇道:“他们都怕,你不怕吗?”
“怕……”他身侧的手握得紧紧的,尖利的指甲嵌入了掌心,可鬼没有血,他的牙齿都在打颤,看起来是很怕了。
他很快又接着说道:“可我在忘川待了快两百年了,我快消失了,我想……留下,说好了不食言的……”他的眼睛恍惚了一会儿,又挣扎着有了几许清明。
忘川里都是这样的鬼,盈阙便也没有再问,只应了声好。
他说:“幽冥一直有个传说,忘川的尽头便是人间,走过忘川便可回到人间,我刚来时也曾想去试试。”听他的语气,很有几分遗憾。
盈阙便说:“假的。”忘川尽头只有一座支撑着乾坤结界的浮屠塔,阻断了忘川水。
他有些错愕:“什么?”
“那里只有被斩断的水。”
“你怎么知道?”
盈阙顿了顿才说:“我爹去过。”
陆吾年轻时确然走过一趟,说来都是喝酒误事。他同那时还是幽冥殿下的冥王约了场不醉不归的酒局,那时两个的酒品还都不大好,醉后便打赌,一个上昆仑巅摘来神殿上的一块墨玉,一个下忘川河舀来忘川尽头的一瓢水。
两个都大言不惭地把个敢字喊得震天动地,而后便仗着酒胆,一个上了天,一个下了地,一日后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