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簌追到门边,却停了。
她站在门槛里,门槛外是飞花,玉笛,璧人……甚般配,于是便停了。
花簌抬头望了望天,流云遮住了刺目的太阳,还是大亮,天边未见一点晦色。
原本早起梳头,黄昏时拜天地,这下子都乱了,不过神仙行凡人礼,本就是乱的。也罢,今日是他们成亲,他们心意最要紧,只随他们高兴便是。
今日天光晴好,一重重,矮篱笆架下,一段段,青苔石板儿上,东风浓似梦,一夜间,吹开了四野花千树,两片柴扉也关不住满院的喜庆,漫向四野。
东风又吹一段,更吹落,花如雨。
新郎倌儿与他的新娘子隔径而立,四目相对,脉脉不语。
盈阙望着弯弯小径那头,正吹笛子的郎君,一袭朱红。她想起了,是年漫山絮白,那一句未得听他亲口应承的旧诺。
一曲毕,花玦走到盈阙面前,盈阙见他放下笛子,听他说道:“阿盈。”
“嗯。”
“那日你问我,我若做你的如花美郎君,往后,你便陪我过这似水流年的一生一世,还作不作数?”
盈阙抬手挡下一片扑到眼睫上的花瓣,笑望花玦,说:“作数。”
花瓣慢慢悠悠、起起落落,最后飘落到地上,打了几滚儿,停在人影上,渐渐叠了一层又叠一层,好看极了。
花玦把盈阙揽入怀中,飞花打着旋儿落于肩头。
盈阙枕在他肩头,深深嗅了一口气,鼻尖弥漫叶馡木馥,是他身上的清清冷香。
九幽诡域、千年岁月,也化解不去的气息,从初见初识,经年未改,悄然叩响那颗冰封了孤寂的清净心。
无音无味,无声又无色的心呀,从此闻得了万籁,嗅得了香芳,观得了橙黄橘绿、天光云彩。
六尘从此不清净,八苦从此由心生。
花簌搬出有排面的椅子,要给他们作见证。
正当要叩拜天地时,一连几道慌促的叩门声响起。
有客上门?也是稀奇事,三人齐往门口望去。自从定居此地两年来,这便从未有客造访过,这敲门声也不曾响起过。
柴扉朴陋,边上只围了一圈半人高的篱笆,什么也挡不住,一眼便瞧清了里外。
叩门声顿时歇了,门里门外面面相觑。
呆看半晌,那手还半举着的年轻和尚终于缩回了手,放下背上的小沙弥,镇定自若地行了个合十礼。花簌眼尖,看到那和尚隐在僧袍下的脚尖,悄悄探出僧袍,踢了踢那个还愣着的小沙弥,小沙弥赶紧跟着施礼。
“扑哧!”花簌被小沙弥一脸的茫然给逗笑了。
和尚微微一笑:“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保佑二位施主白首齐眉,早生贵子!”
“……”虽有些迷惑,花玦还是客气地回道,“多谢大师!”
和尚又道:“阿弥陀佛,贫僧携小徒从离此地不远的烂槐寺而来,施主能否行个方便?”
花簌忽然风一阵似的跑进屋里,又健步如飞地端着两只碗出来,上前去开门:“大师,我家未设素斋,空有喜酒两杯,还不如清水两碗,望大师和小师傅不要嫌弃!”
和尚笑盈盈地接过,递给小徒弟一碗,喝完之后,捧着碗:“多谢小施主。”又接着笑盈盈地站着。
花玦试探着开口:“要不二位上寒舍坐坐?”
和尚立时笑眯眯地点头:“如是甚好!甚好!”说着便朝扶着篱笆的花簌一颔首,越过她走了进来,小徒弟颠颠儿地跟在他后头。
花玦:“……”他没想到这里的出家人这般不见外。
花玦回头看了盈阙一眼,她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厌。
盈阙见花玦看着她,便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低头抠弄起袖口的金绣归来花,发起呆来。
和尚进院子后,便往边上树下站好,还把小徒弟也往边上拨了拨,对花玦示意道:“施主自便,不必着意贫僧与小徒!”
花簌已从屋里又扛出两张椅子,花玦笑道:“二位请便!”
花玦冲花簌点了点头。
虽说先前被打断了,眼下情形又有些不在预料之中,不过好在三个都不是什么在意旁人的性子,眼下也只当是多了两朵花,两株草似的。
花簌欢欢喜喜地坐回她有排面的椅子上,正要高喊一拜天地。
“咦,那位小施主怎么坐在上位呀?师父……”
小沙弥自以为声音小,可一抬起头却见大家都望向了他,不由噤声,捂住了嘴巴。
花簌好奇地问:“我坐这怎么?我是媒人呐。”
小沙弥脸颊有些红:“可媒人也不坐那,小施主你瞧着不像……”
“不像什么?”
“不像长辈。”
“唔——”花簌笑了:“确是兄弟,他们乃我兄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