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一道胖乎乎的身影,从天上飞快地掉了下来,落在一片海上浮叶之上。
日月一轮升降,星汉灿烂,倒映在山岛下的海子里,便好像是从这片大海心里长出来的一样,被拥于怀中。
一只脚丫子踢了踢静静的海,涟漪乍起,渐渐失散,如同阿娘包容发脾气的孩子一样,包容了那点潋滟水波。
一滴水,坠进海里,了无寻踪,两滴、三滴……
“胖鬏,你哭甚?”一道闷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京沂忙扒拉着袖子擦干了脸,匆匆在浮叶上站了起来,可怜起得太快,浮叶不稳,便欻地掉进了海里。
只有一只小胖手死死地拽住浮叶边缘,两只胖鬏鬏冒在上头。
青蓦稳当当地站在水上,好整以暇地抱袖旁观,毫不打算拉自己可怜巴巴的小徒弟一把。
京沂苦唧唧地央求:“师父,京沂再不敢啦!哇哇啊!有鱼咬我的脚……呜呜……”
青蓦终于开了尊口:“我只在这海上设了结界罢了,又没禁你法术,再不济,你一条龙,游过去嘛,嚎什么?”
京沂撇着嘴角,两只脚丫不敢停地踩着水,哇哇大喊:“呜呜师父!我怎么飞不起来,也化不了形啦?”
青蓦仰了仰脖子,眯着眼:“哦——我忘了,我今晨刚在东望山四方,几片海子里拢共撒了一百斤的篱络花丝。”京沂一脸的茫然取悦了他,眼下他颇为愉悦,“就是束缚低微灵力用的。估计咱们山上也就你会被这片海子困住了吧?”
京沂屈辱地闭上了嘴巴。
到最后,青蓦也未将她捞上来,他飞在前头,也不嫌麻烦地牵着那片浮叶,京沂一手拽着背上的包袱,一手拽着叶子,一路乘风破浪。
最后到岸的时候,天都亮了,京沂使完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爬上岸后,便倒地睡了个天昏地暗。
青蓦也不顾念她睡得正熟,直接拽着后领子,将她拎回了她的洞府,京沂也不晓得,竟也未给折腾醒。
给她丢回床上之后,青蓦甚是嫌弃地斜乜着她那豪迈的睡姿:“哼,看你记不记得教训。”
趁着你堂兄大婚便敢逃,就这么点能耐,还敢和妖族纠缠。唉,妧斯夫人将你托付给我,百般嘱咐了,不许容你再与妖往来。为父母者艰难,总归是为了你好的,你也乖些吧。至少等日后,有自保……啧,胖鬏这么蠢,还是等学会能横行八荒的本事了,再去吧。
青蓦走出洞府,听行云说白泽帝君回来了,便忙赶去了白泽宫。
稚潆同白泽帝君一起回来的,连与倒是没有跟着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东望山素来便有放养孩子的习俗,稚潆也只提了一嘴,便不再说他。归已,相弦都已在大殿。
帝君懒散,不喜欢徒弟们围在身边做规矩,于是说了回话,没什么事便都散去了,只有青蓦还留着未走。
白泽帝君懒懒地歪靠着玉几,翻看手上的书页,也不问坐在旁边的青蓦是有何事。
青蓦翻手间凭空取出一张牋子来,双手捧着呈给帝君,帝君挥挥手,没拿。
青蓦便收回手,说:“沥阳师弟来信了,信上说一切顺遂,与五师妹不日便回。”
“嗯。”帝君看完一页,抬眼又起一页。
“只是……”青蓦续道,“瑶姬神女似乎未回北狄。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杳无音信。”
“嗯。”帝君又看完一页,抬手翻了一页。
“师父!”
“本帝君听得到!”白泽帝君揉揉耳朵,很有些不满,瞥他一眼才提点道,“放得下是那女娃娃的度量,放不下是你师妹的劫数,躲得过,也是你师妹的造化,躲不过,不过就是她的因果罢了,你待如何?”
青蓦语塞。
众生有灵,心总有些偏,当年事发之时,除了白泽帝君不问此事,还有亲近盈阙的京沂之外,师弟师妹们虽口中不曾多说什么,然心里多少都有些嗔怪盈阙,以致盈阙后来远走人间,那一走,至今未归。
盈阙走得久了,他这个做大师兄的心里愈发不好过,总觉得既对不住沥阳,又愧对九师妹。
如今沥阳写信来提醒此事,想来心中也不再怨怪九师妹,只是到底还有些放不下罢了。
“对了,你记得再备份礼送去天宫。”帝君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句。
青蓦点头应下:“可是为贺天孙元渡劫,受封太孙位?”
“对。”想起那个在四十九道天雷下,也不肯弯一弯背脊,一声没吭,渡过了雷劫也无悲无喜的年轻神君,白泽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赏,“有不输他父亲的风范。”
青蓦笑道:“虽说小师妹平日里总不让师父省心,但却给师父寻了个很是合意的徒婿啊!”
白泽帝君哼哼两声:“比你合我意。你瞧瞧天帝小儿那得意的样子,你怎么就不教本帝君长长脸?你九师妹都比你给为师长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