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大亮时,盈阙举家来找西陵王商议薪俸以及一干小事。
他们到时,西陵王一家三口刚用完早膳,而殿中寻不见小百花的踪影,问过才知是跑去了小花园,花簌便溜去找她。
王后身子柔弱,近来更是生了场大病,此时向花玦盈阙告罪一句,便由侍女扶回了内室。
沉默地目送王后离去,西陵王这才看向盈阙。
听得他们道明来意,西陵王先是惶恐地告了思虑不周之罪,而后便很是爽快表示仙尊受西陵奉养,在人间的所有花用皆由他来供应。
“凡国中所有,任您撷取。”
盈阙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大王好像从来也听不懂她的话的样子,换个官职要说半天,要个俸禄也得重复几遍,永远答不对题。
花玦以眼神安抚下盈阙,看了看茶壶,遂又放下,问旁立的侍女要了一壶不必烹煮,只须干净清凉的清水。
他谢绝了西陵王的好意,顾念西陵王因崇奉盈阙而起的惶恐之情,略略思考了一番才道:“王上也有孩子,大抵能明白我们夫妻对小归的期许之念,我们只想她平安顺遂地做个小郎中。是以仙尊之话便不要再提,王上只将我们当作需要养家糊口的寻常官员之家便可。”
话已说至这等份上,西陵王自然也再没法子不答允。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事,说来有些难为情……”花玦羞涩地抿唇一笑,“本应该正经写奏疏上谏的,奈何在下才疏学浅,四六不通,实在写不来这奏疏,才只得面陈。”
“先生折煞我也……”西陵王抹着额头虚汗。
他们俩还在那壁厢客气着,这壁厢盈阙直接取出她昨夜记事的纸张,摆到西陵王的面前。
条条件件,清清楚楚。
“……”
这时,侍女正好捧着花玦所要的清水过来,换上了新的茶壶,躬身退下。
是今早刚收来不久的花间朝露,尚未经过太多人手。
盈阙倒了三杯,一杯端给花玦,一杯推给西陵王,留下一杯自己试了一口,甘冽清香。
西陵王受宠若惊地谢过盈阙,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饮了一口,又郑重地捧起那薄薄的一张纸,阅览起来。
其实不过是盈阙随手记下的稿纸,短短几行字,了了三件事——一为薪俸,二为编书,三为弘法。
却几乎被西陵王奉为圭臬般地珍而重之。
盈阙颇是不能理解,这个听不懂她话的大王,竟连字也看不懂吗?
花簌找到小百花的时候,她正孤零零一个人躲在红鲤池边砸石子儿。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裙子,也一无所觉。
身旁一幅卷轴从石台上滚落,花簌伸手接住,看到满卷繁花。
明明旁边几步远处便有台阶可登,花簌却还是直接撑在石台边缘,一提气,翻身跃了上去。
花簌走近,拍了拍出神的小百花肩头,小百花一个哆嗦回过头来,花簌便瞧见了她红通通像兔子似的眼睛。
花簌俯身凑近了打量,小百花扭头避过,揉了揉眼:“你怎的来了?”
花簌将卷轴收拾好搁置在她身侧,小百花看了一眼,说道:“这是几月前我刚来,阿爹送我的小花谷,阿娘陪我一起栽下了许多花,我不得空能经常过去,那边的人便画了这幅画给我。”
说着话,她又揉了把眼睛。
“啊呀呀——”小百花忽然捂着眼睛叫唤起来。
“眼睛进东西了吧?还不快把石子儿撒了,脏手别捂着眼睛!”花簌急忙掰开小百花的手,又扒开她痛得紧闭的眼睛,轻轻吹掉里面的砂砾。
小百花呆呆地望着凑在面前白嫩嫩的俊脸,渡劫的眼睛迎风流泪,泪流不止。
花簌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默默地伸出一根指头抵着她的大脑门,将她往后一推,蓦然回神。
小百花手肘撑着石台,一骨碌爬了起来,叉着腰,又是委屈又是气:“你干嘛!”
“这小鱼好端端地在水里游,却无端端被你拿石子儿砸,看,报应了叭?”花簌见她泫然流涕的可怜模样,便忍不住逗她。
“我心里烦嘛!”
花簌知道她烦恼什么。
王后前段日子伤娠,一连病了许多日子。
花簌常在药署带着后容学习,便知道了这事儿,还帮着煎过几回药。不过小百花一直对此事闭口不谈,每日下学之后也自己早早地回去,与她往来也少了,花簌便只好当作不知此事,更无从安慰起。
今日她偷偷伤心被自己撞见,且多日来伤心不减,忧愁更添,花簌不由得担心起来,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缄默半晌,只有小百花抽鼻子的声音不歇。
花簌踮起脚,抬高手放到小百花头顶,抚得显然有些吃力。
正泪水潸然的小百花抽空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盘腿坐了下来,花簌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