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花玦侍弄这盆花,至极晚方才歇下,翌日,又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却看到窗下一缕清晓薄晖洒下,绵绵的天光中似浮起金沙,雪白云袖铺了半边书案,松松红绳系不住,半幅青丝委地。
铛,铛,铛——
窗边书前晓钟里,那雪衣蓦地回过身来,一枝杏花静卧裙角,笑靥浅浅,嫣然无方。
“粥在锅中,还是热的,簌簌该是给你留了小菜。”
呀,原是他贤淑无双的卿卿娘子呐!
花玦一边找鞋袜,一边打趣道:“怎忽地这般用功,要考状元不成?”
“罚了这许多遍,怕回去前抄不完了。”
花玦趿拉着鞋忽顿了顿,他眼尖,很快找到了帷帐下盖住的绣鞋,躬身捡起放到盈阙凳子边。
又闲闲地站到一旁,开始研墨,没安静一会儿,他便忍不住出坏主意:“啧,我看白泽帝君教导弟子,比起独善其身,更倡扶危济世,倒不如把这两年的红尘历练糊满卷,以东望山教养之风,说不准更得白泽帝君的心意。这一遍遍地抄书算怎么回事?单把‘清心诀’三字抄个千百遍便够能清心的了!”
“顺心平气,物我两忘,此乃我辈修行之根本,怎敢懈怠。”
闻此,花玦拊掌大笑:“这话断不能出自我家阿盈之口,快快交代,谁教坏你的?”
盈阙从堆堆纸墨间抬头瞅他,蘸了一笔墨,幽幽叹一口气:“回山后师父要考教历练所得,第一句话便要问抄默心得,大师兄曾告诫该如此作答,第二试便要查校功课,至于第三试道行,是打是教,全看功课做得如何。”
先前从澹荡湖回去后,她本也该挨一顿揍的,只是当时伤得不轻,白泽帝君才改罚了其他。
花玦呆了呆:“是帝君亲自考教你们武道啊?”
盈阙颔首,见他仿佛好奇,便又多说了几句:“只有二师姐从不抄写这些,而在战斗之中求进益,是以惟她挨打最多,长进最快。”
花簌曾一时兴起,还想拜她做师父,只是一听说东望山有这个规矩,便从此再未提起过。
研墨的手抬起又放下,花玦脑海中闪过《天方通典》中关于白泽帝君在千年大战中,如何如何英武凶残的记述,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匆匆说道:“我记得你还抄了不少留在神祠,我这便取来!”
“欸……”盈阙把新写好的一张归放到一边,“没,你记错了。”
“怎么是记错了?上个月你出门忘了炉上炖了姜汤,从神祠急匆匆回来,没有收拾书卷,上旬离离姑娘邀你去放风筝,你也未收拾,遭数多了,你也懒怠再搬,便随处写随处放啦。还有一回,纸写完了,你回家取银子上书砚斋买纸,直接就在人家店里写了一天,之后你断断续续便去那店里写,那里还留了不少没送来呢……”
盈阙听他一一细数来,已是无话可说,默默无言,只顾埋头抄着。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叩门声:“王上驾到!祭司大人在吗?”
隐约还能听到颇是慌张的几句:“驾什么到?驾什么到!是请见祭司大人!”
“咚”一声,似乎是西陵王踹了喊门的侍从官一脚。
盈阙垂着眉搁下笔,疑心是自己记岔了,遂掐指又算了一遍,今日确是休沐,可不是她荒废了职事。
花玦觑她神情,便举步笑道:“已至夏至,本该休息,过两日他们都等不及了。你且写着,我去打发他们。”
盈阙却摇了摇头,将花玦拦住,披上外衣自往外走去。
花玦则上庖厨舀了碗热腾腾的白粥,唇边含笑,倚门静瞧。
外边西陵王指着侍从官手中举着的四世同盘的老鼠,双唇颤抖,脸色难看得快要哭出来了似的,那小侍从官欻地跪倒:“求祭司大人救救百姓们吧!”
盈阙未曾多想便答:“阳荔已前往各府城施药义诊去了,你不知道?”
还不等西陵王回答,一道凉凉的声音已自身后传来:“倒真是不知道,义诊之事,圣女姑娘总不会是孤身前往吧?”
“自然不是,说起来令弟真可谓是龙凤之质,神仙人物!”原本还一脸愁容的西陵王,努力地堆起笑,扬起眉来,“这才多久日子,小归公子的医道便连这国医圣手都要叹服,更可贵是这医德,年纪轻轻便立志济世,不似我那小女儿,还是娃娃心性,吵闹着要同去,只要不给小归公子和圣女添麻烦,我与王后便心满意足啦!”
盈阙:“……”
盈阙歪过头,不去看走近的花玦,试图把话题岔开,于是向西陵王问道:“老鼠把她们吃了?”
这显然不可能,但盈阙这一句倒是让西陵王忘了本要说的话,顿足叠叹,颇是心痛地接口答道:“可不止这几只,昨夜有上百只老鼠溜进了城中最大的一家沈记药材铺,连那药草园子也被连天的火给烧了,眼下那满库药材和十里药园都废啦!”
府尹连夜审问此案,最后竟审出一桩冤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