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责怪,师门教养你们本就亲如子女,并非兵卒。你们无知时,师父引你们入道,而今你们历事已多,不再是懵懂少年,都有了自己要走的路,我不能阻拦,惟有一个要求,莫走歧路。”
裴自双手在袖中紧握,压下一片难言的心绪,语无波澜地问道:“师姐为何,执意要自寻死路?”
青殿卿对上裴自的目光,说道:“天地不自生,故能长生。小师弟,你聪慧善思,世人多不能及,你要独行其道,我无话可说,但人世一路,你我同行而来,殊途而去,终不能同归。”
“大道途中,所有看似捷径,无一不是更为艰难之路。望诸君好自为之,得证大道。”她对师弟们,最后朗声告诫。
说完,青殿卿决然转身,向空桑请求:“还烦仙长送在下回去。”
“等等。”盈阙向青殿卿点头,“来。”
青殿卿不明所以,却也走上前去。
盈阙说道:“我有一颗不死药,换你带来的旧物。”
青殿卿一愣,眼中涌动无限希冀,颤声问道:“可是能救回已死之人?”
盈阙听他们方才说话,便猜到她想救的兴许是师门之人,但……
“魂魄一散,回天乏术。”阿盈走来冷笑一声,“你都走多久了?要救的人怕是都烂了,还是留着救自己为好。给别人至多不过救一个,不如用以保存自身,日后还能多救两个。”
见满场皆寂,空桑便打圆场道:“小仙姬此言差矣,若救一有道者,则利万民也!”
“若救个千载难逢的好人也算了,若救的又是些狼心狗肺之徒,岂不是蠢到家了?”阿盈意有所指,但只怕骂的还不够明白,又添一句,“唔,忘了,已经到家了。”
“……”盈阙默然,只是向青殿卿抬起手,轻轻点了一头。
青殿卿仰头看着盈阙分明没什么情绪,却仿佛能包容万物的眼,不自觉向她摊开手掌。
一片金光向盈阙掌间凝聚,很快,一颗金光流溢的珠子落在青殿卿手中。
青殿卿正欲收回手,但见雾袖被风撩起,一片暗青焦痕显露在盈阙腕上,与她脸上的一样。
只在一息间,焦痕上青光忽而隐现,仿若残烬上,未灭的星星火光。
青殿卿顿觉手掌有如被烈焰灼烧,这团看不见的烈焰似乎要燎遍她的全身,疼痛难当。
这时,盈阙的手落下,毫无迟疑地握住她的手。
这股灼烧之痛只维持了瞬息,便被盈阙手心的冰冷化解,快得像是错觉,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盈阙向她无声地比了个嘘的口型。
于是青殿卿什么也没有问。
她跟着空桑,头也不回,一袭破衫仗剑而去。
几个修道弟子也便走进城中,惟有裴自向青殿卿离去的背影,屈身行礼,久久不动。
“来。”盈阙走向阿盈,“小狐狸。”
阿盈垂眸看着盈阙向自己伸来的手,没有像以前那样牵上去,嘲讽地哼道:“我去看陆吾。”
又哼了一声,抬脚便走。
盈阙没有拦,举步跟去。
“阿……等等。”花玦喊道。
盈阙顿了一下,依旧不欲停留。
“盈阙!”花玦扬声又喊,“你给了东望山交代,却不肯跟我说一句吗?”
盈阙被这一句问得蹙起眉头,背向花玦,怊怅若失地叹了口气。
她脚下改了方向,往另一面走去。
花玦这才扭头顾上这边仍屈身不起的青年。
然而青殿卿早已飞过千重山,不见踪影。
花玦在旁侧欲扶裴自的手臂,他却不起。
花玦问道:“既然不忍,为何不同去,护随身侧?成仙这般重要?”
裴自终于起身,看向山门,熟悉的背影早已不见,再也不见,徒留满地足迹尚未被雪掩埋。
他摸向腰间剑上红穗,淡淡答道:“师姐于我,痴心妄想,仙道于我,梦寐以求。”
花玦低头一笑:“在这里,仙道便易求吗?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兴许哪一日你晨起,抬头便见到窗外故人,她百罹得道,而你仍苦苦修行,那时小友待如何自处?”
裴自神情平静:“往者已逝,大道独行,世间再无故人。”
花玦了然:“原来是无情道,既如此,那惟有祝小友求仁得仁。”
“多谢仙君。”
花玦只道生离死别,乃人世大苦,而今却见裴自站在这里,不见悲喜,八风不动,真未知他来日将是如何。
山崖边寂静一片,盈阙坐在石头上,凝望山外,没有一点声息。
是以身后踩上积雪的声音,分外清晰。
“石头寒冷,久坐伤身。”
“在这里,惟有你怕寒。”
“冰火相交,可是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