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光散尽,彻底暗了,守在巷口的青阳站得腿脚发麻,跺跺脚后蹲在了地上。
虽说天气比往日暖和了许多,但太阳下山后,身上还是冷飕飕的。
他也不知道马车里的两个人什么时候能聊完。
郎琢此刻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后才抬起头来说:“多亏了你,保了太子一命。”
北笙很诚恳地看着郎琢,问:“所以,大人能念在此功的份上,能放过我吗?放我离开,放我回汝宁。”
郎琢的脸色变了,犹如当头棒喝,连同整个神经为之一麻。
原来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所以这一句放过是指彻底的割裂?
郎琢压制着心头的戾气,努力让自己平静,问:“你同赵世子不是要定亲了么?怎么还想着回汝宁?”
北笙眼睛微微泛红,认真注视着郎琢,喉头滚动了下,道:“我和小侯爷的事我自会处置,只要大人能答应放过我。”
郎琢眉头紧蹙,很痛苦的闭上了双目,鬼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心头翻涌席卷的潮浪,以及狂风怒号的叫嚣。
半刻后,他才睁开了眼睛。
“别走。”郎琢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恳求,“留下来,我们一起联手。”
似乎低头垂眸久了,有些累,他挺直了身躯,坐正了几分,又说:“太子不是乐平王的对手,乐平王身后有高阳侯,有军队,他甚至可以娶了南音,拉拢安国公,届时他强大到无人可敌,但太子什么也没有。”
“皇后和太师手里也什么都没有,太子空有满腹才学,也无用武之地。你既然救活了他,他便不得不扛起他的责任,这大靖的天下需要仁义之士来守,太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那句“我也需要你”一出口,北笙心头的紧绷弦“铮”的一声就断了。
“大人!”北笙大睁着眼睛盯着他,道:“我留在京中有可能会死!”
郎琢心头的戾气陡然上涌,再也克制不住了,他转过身来,双手抓住北笙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我们让别人死!”
他的头微微靠下来,抵着北笙的额头,带着卑微的祈求:“北笙,……我很无助,北境有拓跋一族虎视眈眈,京中又有乐平王一手遮天,若你不帮我,等拓跋一族的铁骑南下,等乐平王害得大靖民不聊生,你不管躲去哪里都是死!”
“你既然有能力打得乐平王晕头转向,为何不愿继续留下来对付他?让贤能的太子掌握天下,等到天下清明之时,我放你离开,不管是去高山之巅看日出,还是去大海之滨看日落,都好!”
北笙在发抖,血脉上涌后,双目通红,质问道:“既然你想和我联手,那为何要杀害广信?拔除我在醉仙楼安插的眼线!”
那日她从郎府逃出来,心头觉得情况不对,让晏清去找广信,可广信音信全无不说,他住的屋子里除了翻腾过的痕迹还有挣扎拖拽的痕迹。
带走广信的人除了郎琢,北笙想不到其他!
郎琢大吼:“因为醉仙楼是我的地盘,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广信贪财贪命之徒,毫无信义可言,你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他向乐平王倒戈,将你供出来?”
北笙怔愣说不出话了,她的确害怕过,但她手上无人可用,只有广信。
若不是广信在醉仙楼做内应,她又如何在乐平王身上两番得手?
郎琢放开了北笙,从广袖中掏出六张银票愤愤地丢在了她的身上,道:“你想培植人手,就该懂得如何让他们忠心,而不是养大他们的胃口!”
北笙摩挲着手上的银票,心疼了几分,她害人的手段太过下作,陷入了耻辱的漩涡。
她一边憎恨那些人前世害死了自己,一边又用更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他们,一边又想着抽身逃离。
心头有三个小人,一个在批判,一个咒骂,另一个懦弱的缩在墙角。
眼泪吧嗒落在银票上,晕染了上面的字,隐忍了些许后,她将那些银票收了,揣进袖中,抬起头来道:“学生答应大人,留下来,与大人联手。”
那是一种冲动之下才生出的视死如归的勇气,容不得她细想,她只有趁着这股冲动还在,才敢答应郎琢。
待她下了车,过了今晚,心头也许会生出另外的想法。
郎琢并没有因为她的应承而感到有多高兴,只松了口气说:“那就不要和赵疏定亲,安国公府和高阳侯府联姻,陛下会忌惮,太子也会忌惮。”
北笙淡淡地道:“知道了。”
交谈已经结束,她应该可以走了,起身要下车,郎琢拉住了她。
他的掌心温热,北笙如触电般抽手而退,郎琢温声说:“我先下车,让青阳送你回去。”
说完便起身出门跳下了车,朝巷口冷得打哆嗦的青阳道:“送二姑娘回府。”
青阳心道,这俩人终于聊完了。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