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昆随苏荔指点看去,就见两艘小船,正自劈波斩浪,飞速追向逃远的那十几艘粮船和那艘银船。
两只小船上的撑篙之人,乃是两个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女子,俨然正是长乐公主身边的皇家秘卫。
瞧她们的样子,当是要去分头追回被反贼得手的粮船、银船。
“情况不对,这恐怕是调虎离山!”
倪昆皱眉说道,随手捅出竹篙,将一个挥刀冲来的反贼刺死。
苏荔不解:
“长乐公主也是见识过战阵的,她会不懂调虎离山?
“再说反贼的目的是抢粮抢银,何必要对长乐公主下手?就不怕引得天子震怒,大军进剿,乃至御驾亲征?”
倪昆情知苏荔说的有理。
正常情况下,这伙反贼的头目,只要还剩二两脑仁,就绝不敢伤到长乐公主——又不是大势已成,足以席卷天下。那时屠戮皇族全凭心情,想杀就杀。
可现在反贼才刚刚兴起,说不定还指望着借这次抢劫来起势,哪有这么早就动皇族的道理?
尤其动的还是深受天子信重的大长公主。
一旦激怒天子,那这伙反贼不要说起势了,连喘息的余地都不会有。
长乐公主应当也是持这种想法,见自己的座船和两艘护卫楼船未受袭击,认为反贼不敢动她。
又担心倪昆一人之力难以顾及全局,被反贼成功劫走那十几船赈灾粮、一船赈灾银,这才派出身边秘卫前去追赶。
说到底,长乐公主终究未曾亲眼见过倪昆的实力,见禁军无能,反贼凶悍,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倪昆一人身上。
可尽管情理如此,倪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伙反贼夜袭得手地未免太过容易,要说其中没鬼,倪昆绝不相信。
当下二话不说,纵身跃回小船之上,对苏荔说道:
“你继续清剿反贼,我去公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小船已箭射而出,向着公主座船方向返回。
……
将两位秘卫派去追击被反贼劫走的粮船、银船后,长乐公主站在楼船顶层露台上,手扶栏杆,环顾周围战场。
禁军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糟糕。
绝大部分船只,都已全面落入下风。
只极少数粮船上,在个别武勇与机变兼具的小军官主持下,还能勉强与反贼相持。
“纵然是被偷袭得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敌人只是一群衣甲不整、兵器杂乱的草寇反贼而已,堂堂禁军,竟如此狼狈……只能说,在令人失望方面,禁军从未令人失望过。”
长乐公主秀眉紧锁,暗咬银牙:
“若不是被无能禁军拖累,皇兄也不至于英年早逝……可恨啊!若依我的脾气,这废物禁军,早该统统遣散裁撤了!”
可裁撤禁军谈何容易?
不知多少勋贵子弟在禁军任职,禁军早已成了勋贵家族的后花园,与勋贵利益切身相关。
而京城勋贵,彼此多有姻亲关系。
有的累世豪门,甚至与皇族有亲。
八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皇后、皇妃出身勋贵家族。就连长乐公主与先帝的母亲,故太皇太后宋氏,都是出身京师勋贵的洛国公宋家。
至如今,京师勋贵早就结成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没有不惜一切的果决手腕,无视人情的冷酷铁面,乃至杀个人头滚滚的狠辣决心,根本就动不了禁军。
在长乐公主看来,在禁军中有利益的勋贵家族,根本不在乎禁军战力有多废物——有天子顶着,天塌不下来。
至于禁军打了败仗,勋贵子弟或有折损……
这基本用不着太过担心。
勋贵子弟们带兵无能,打仗不行,可逃跑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当年先帝三次亲征,禁军三次大溃,勋贵子弟出身的军官们,个个转进如风,折损率竟还不到一成。
而就算有这小小折损,那些勋贵家族也不在乎。
他们可是子孙绵延,家里从不缺人。折了一个,再派一个顶缺就是。
对外说起来,还能自夸是为国捐躯、壮烈牺牲……
想到禁军种种不堪,想到先帝皇兄三次力挽狂澜英年早逝,长乐公主又不禁好一阵恼火暗恨。
再瞧瞧仍未有多大改观的战局,长乐公主环顾左右,很想把守卫在露台四方的戎装侍女们也派出去参战——
这些戎装侍女,实力可都不弱,放到江湖上,也能称作二流好手。在千军万马对垒的大战场上,或许没什么大用,可在这种各自为战的混乱战场上,却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正要下令侍女们也都前去参战时,长乐公主忽觉身周情况有些不对。
不知不觉,露台之上,竟已漫布浓雾,令她视野一片朦胧。
不仅视野模糊,就连四周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响,也变得飘渺失真,且以极快的速度低落下去。不过几次呼吸,四周竟已一片寂静,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透过身周浓雾,看向下方侍立的戎装侍女们,却只见人影绰绰,即使只在露台十步之外的侍女,也如雾里观花,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