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概十分钟,姜柚来到了杜氏居住的院子。
院墙外种着一株菩提树,青枝绿叶,冠盖如林,苍翠横流的枝桠上坠着暗红色的球状果子。
菩提树有辟邪的作用,盘在脖颈上的闻钦有些躁动不安,周身的雾气挣扎起来,连猫猫的形状都维持不住了。
男人的咆哮和女人的哭声在脑海中不断交织,明明灭灭的灯光将他们的脸割裂成扭曲的色块,看不清五官,只能看见诡异上翘的嘴角,宛如贴上去的面具。
越靠近这个地方,闻钦的头越疼,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以前从没有过的画面。
发现不对劲的姜柚伸手想去安抚他,指尖还未触及,他就顺势缩小了一些,把自己圈在了她的手腕上。
对于闻钦来说,姜柚比猫薄荷还有吸引力,他忍不住想要贴近她,就算靠近这个地方会让他感到难受和混乱,但只要贴在她身边,就能获得一线舒适和清明。
姜柚一边用指尖虚虚地摸了摸闻钦,一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她忽然想起来,前两天她在深宅内四处闲逛认路的时候,看到了不少桃树,而且在祠堂的院墙外还种着一排无患子。
当时她还不知道死去的闻钦化作了恶鬼,所以并没有多想。
现在想起来,真是处处都很异常,要知道,桃木又被称为“降龙木”或者“鬼怖木”,可辟邪驱鬼,大部分道士都很喜欢用其做法器。
而无患子也浑身是宝,无患子仁和无患子木都可烧烟辟邪,无患子核则是常用来制作佛珠,或者一些菩提手串。
眼前这菩提树就更不用说了。
看来闻钦的死果然有内情,但姜柚能看出来,他现在思绪不清楚,生前许多事都想不起来,行事更像随心所欲,不分善恶全凭喜恶的小孩子。
从他嘴里暂时是打听不出什么了。
“大少爷。”姜柚温声建议道:“你在外面等我吧。”
闻言,闻钦把她的手腕缠得更紧了些,把“不听不听,就要贴贴”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姜柚又担心又想笑,不动声色地放缓脚步,确定他没有别的反应之后这才继续往前走。
走进院子的大门,穿过月亮门过道,就看见了三间红砖青瓦的住房,抹砖对缝,檐角高悬,很有显赫气势。
侯妈妈这会儿回过神来了,觉得刚才惊惧的感觉不过是错觉而已,这大少奶奶没有能仰仗的家世,也没有什么本事,哪里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她仰着脑袋,抢先两步走到姜柚前面,稍微提高音量,冲门内说道:“太太,大少奶奶到了。”
屋内传来杜氏冷淡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侯妈妈回身去看姜柚,微微一怔,该死的,她刚才都没注意到,这大少奶奶看起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只见姜柚穿了传统的上衣搭配半裙,黑色的衣裙很宽松,衬得她的身材单薄而纤细,领间是简单的四方扣,袖子长及小臂,袖口和裙摆处则绣着花草鸟蝶纹样,脚上穿着一双绣满各种花样的红黑色绣鞋。
浓密的乌发用黑色的头绳扎成了两条松散的辫子,搭在肩头,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学生一样。
最重要的是,她的脊背挺直,乌黑的眸子沉静,直视着前方,看不出半点以前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了。
侯妈妈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大少奶奶,请吧。”
姜柚走进屋子,一进去就看见了一座小小的佛龛,上悬着乌金云绣的纱帐,下设一张香案,香案上摆着闻钦的照片,相框前则放着白玉四足双耳貔貅香炉鼎。
左右两边都设了香台,正中间则放着一个蒲团。
这是一个内设的佛堂。
杜氏正背对着姜柚在上香,一直安静不动的闻钦有了动静,他微微抬起头,盯着杜氏的背影看了半晌,三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的母亲。
她不过五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格外衰弱,穿得很素净,身骨很瘦,整齐挽起的发髻间藏着白发,一点都看不出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
大儿子去世后,那场大病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过了一会儿,闻钦又垂下脑袋,缩到了姜柚的袖子里,紧紧地缠在她的小臂上。
姜柚安静地等着杜氏上完香,这才垂下眼睫,唤了一声:“母亲。”
杜氏没有转过身,而是合十双手,跪在了蒲团上,手上拿着的佛珠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她淡淡地问道:“你在保宁堂待得如何?”
“很好。”姜柚老实地回答道:“曹大夫一点不藏私,教得很用心。”
听到曹老先生的名字,杜氏转动佛珠的手顿住了,嗓音有些发紧:“曹大夫确实是个好大夫,当初满儿的病多亏了他,才能……”
闻钦的病是打娘胎就带出来的,天生体弱多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后来请到了曹大夫,用药膳养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