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天晚上, 是梦泽送墨熄回府的。
原本此事与一国公主身份不符,但梦泽和她那位当君上的大哥一样, 都是不介意世俗眼光的人。顾茫替她拂开马车幰幔, 想帮忙扶墨熄到车厢内, 梦泽却看了他一眼,说道:“有我就可以了。”
顾茫踟蹰道:“对不起。我之前不是故意的,我是想替他挡酒。”
梦泽对他并不凶恶,但也并不和善,淡淡睥睨着他,没说话。
倒是月娘在旁边冷笑一声,刻薄道:“挡酒?你有资格吗?你配吗?”
顾茫顿了顿,说:“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我想做点弥补。”
月娘尖声道:“弥补?你犯了那么多浑, 伤了别人那么多次, 现在知道要弥补了。可我们要你的这颗猪心又有什么用!你能弥补什么?!”
“……”
月娘不依不饶地:“你就是个扫帚星骗人鬼!你--”
“别说了。”梦泽抬手打断了她,而后转头看向顾茫。
皎然月色下,梦泽的神色很疏冷, 她不欺辱他,但目光却是清寒的。
“顾帅, 我知你今日是好心, 但请你别再给墨大哥惹事了。你害他已经害得太深。”梦泽道, “你放过他吧。”
她没有说他是害人精, 这种词藻从梦泽嘴里说不出来,但她的意思顾茫已经明白了。他看了看墨熄肩头的伤,沉默一会儿, 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去了马车后面。梦泽则与墨熄进了车舆内,他在后头默默地跟。
回到府邸,已经听说了状况的李微率着一众仆伺,齐齐侯在门前,一见梦泽,忙不迭跪拜道:“属下李微,拜见梦泽公主,公主千岁,万福金安!”
梦泽虽不是羲和府的女主人,但几乎所有人都把她摆在这个地位对待。恭敬又热络地引着她进了屋。
羲和府的座椅摆件都是成双的,李微狗腿,帮着把墨熄安顿在寝卧里,而后便出来谄媚梦泽:“公主,我家主上可念着您呢,什么都要给您专门留个位置。只等着您来了方便。”
梦泽叹道:“他也就是个懒人,图个成双成对,什么给我留的?”
“哪能啊,主上对公主的心意,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可都瞧在眼里呢。”李微说着,将大厅上的黄花梨座椅拉开一个,“公主稍坐,喝杯茶再走罢。”
梦泽没拒绝,月娘便笑道:“如此,那就劳烦李管家了。”
“不劳烦不劳烦!”李微忙招呼下人备了八点心八蜜饯,一壶顶好的碧螺春给梦泽送来,嘿嘿笑着讨好道,“公主您看,这套茶盏也只有一对杯子,主上平日最爱用这套了,以后您可要多来陪他喝喝茶,下下棋啊。”
梦泽看了一眼茶具,确实是重华御窑厂产的双杯茶套,只配一个壶,两只杯,一般都是用来招待挚友或是夫妻之间才用的。御窑厂烧这种制式的茶具其实也是讨个喜,意思是“你我情深,再无旁人。”
梦泽雪把脸转开,轻咳一声道:“李管家莫要胡说,我可从来没喜欢过松竹梅的瓷器。你要再随意揣度你家主上的心意,当心等他醒了我都告诉他,看他不罚你。”
李微道:“哎哟,那我不敢了,不敢了。”
话虽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可半分也没少。女儿家的心意又不难猜,梦泽嘴上责怪,但心里就爱听墨熄惦念她,待她好,对她与旁人都不一样。
正伺候着公主用茶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余光却瞥见一个人站在阴暗的小角落里,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们。
李微心里咯噔一声。
平日里梦泽的位置都是顾茫坐的,梦泽用的茶具也是顾茫用的……可是……可是这都是因为顾茫不懂礼数,主上又懒得管他,所以才让他这般恣意妄为。这会儿顾茫可别觉得是梦泽占了他的地盘,要上来跟梦泽翻脸吧?
李微打着小鼓,正准备找个理由把顾茫支开去,却见顾茫盯着梦泽看了一会儿,那目光并不是仇恨的,而是黯淡的。
好像一只嗲着毛的狼崽子,认清了自己在族群里的地位与命运,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就走了。
很多事情不懂的时候无所谓,一旦明白了,回头再看就会理解当时别人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现在顾茫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开始自己想坐这个地方,墨熄会那么不高兴,会对他说“这个座位不是留给你的”。
狼在群中有自己的从属,人也一样。
他以为墨熄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所以无所顾忌地赖在了上面,原来不是,那个位置早就有人了,只是她没有回来,他一直给她留着而已。
是他厚颜无耻,占了梦泽的位置。
他只觉得的脸颊火辣辣地烫。
“顾茫最近好像乖了很多。”除夕过完几天,李微摸着下巴站在廊下看着勤快干活的那个身影,“不捣乱不反嘴,也不随便乱坐了……”他啧了两声,最后笑眯眯地下了个结论,“姜药师的药真管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