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熏了暖香。
香炉兽口中吐出的袅袅烟雾,遮盖住那股粘腻的腥气。
半倚在美人榻上的少年,双臂懒散地左右各搭着,金纹流云广袖垂落。九月还没到冷时,但肩上已经披了一件玄色的鹤氅。
他今日将发束了上去,露出俊秀苍白的面容轮廓。睫羽浓密纤长,翕动间在眼脸下方剔出一道沉郁的孤线。
灯火微黯,半个身子都笼在阴影里,让人想起蛰伏山林的虎豹。
燕从灵上前几步。
这才注意到那只墨靴下,踩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从身上服饰来看,是七王府上的婢女。
“阿芷,处理了。”
宁封离抬脚轻踢了下。
先前一块进来的那名鹅黄裳女子,顺从地领了指令。
她走路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
“坐下说话吧。”
宁封离面对她时,神情放松不少。
燕从灵拉过一只小凳,问道,“王爷近来身子可有好些?”
虽然那个暗卫急匆匆的。
但从宁封离现在的状态来看,也不像是毒发的模样。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少年往前倾了倾身,似乎是好奇她身上的喜服,打量几眼问,“衣带系的如此忙乱……怎么现在就赶过来了?”
回想自己离开时,那只狐妖半死不活的样子,燕从灵有些头疼。
“属下还以为王爷又毒发了,看来是其中传话有误。”
“本王的命令从不出错。”
宁封离坐直回去,指尖轻抚着那枚碧绿的扳指,忽地冷声。
“让刃一去领罚!”
燕从灵心头一悟。
外人眼中,她和宁封离之间大概只是早晚的事,七王府上之人估计也是这般想。
她要是入了七王府自然是如虎添翼,以后宁封离毒发服药更加方便。
只是没想到一转眼她嫁人了。
嫁给别人了。
所以皇上不急太监急,特地挑洞房烛夜传话,大概就是这名暗卫为自家主子争取的最后一次机会。
“也是一番好意。”
燕从灵接过阿芷倒的茶,道了谢。
那名暗卫她认识。
但共事这么久以来都是各忙各的,从没说上过话。
“暗卫唯一要做的,就是完全服从主子命令。”
宁封离面色不见半分软化,“若所有下属都像他这样因私心故意传错话,岂不是要误了大事?”
他执过那只紫砂壶,续了茶水。
“难得一遇的天生灵体,留在外面广阔天地,可比折断羽翼困在这王府高墙宅院,作用大的多。”
这也是燕从灵被姚贵妃看中后,没有选择和宁封离互相打掩护的原因。
燕从灵叹道,“但属下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两只耳朵回去吧?”
“这是从那名侍女身上摘的,你看看。”
刷啦一声。
圆润红艳的珠串,被轻掷在面前茶桌上。
燕从灵一愣,“……手串?”
精雕细琢的菩萨面栩栩如生,低眉闭目,悲悯慈善。
宁封离:“再看看。”
之前在那位尚书府小姐的手上见过,但当时只不过匆匆一瞥,并没有多细致观察。
眼下再见这鲜红珠串,燕从灵脸色不由凝重。
伸手轻轻拨转一下,圆珠相碰发出清脆响声。
原本的菩萨面一倒,灯色昏暝,烛火跳动着照出上面狰狞的獠牙血口。
哪里还有什么菩萨?
分明就是一只阴森森的恶鬼罗刹。
“王爷……”
想到尚书府小姐说的,许多人都求了这手串。
人命关天,燕从灵坐不住了,茶也喝不下去了。
“属下去瞧一趟。”
她将茶杯一撂,就要走人。
“不急。”
宁封离伸臂拦她,“这三更半夜,你未必能进的去,还是等本王向六皇兄请的令牌,明日到手了再说。”
镇妖司有特许令。
除了像皇宫这类实在特殊的,行动并没有像他人那般受限。何况一个庙,怎么就还得请令牌了?
燕从灵品出几丝不对味,“王爷这话的意思是……”
“你先坐下。”
茶水注入杯盏的声音重新响起。
宁封离挽了一边袖口,将茶推到她面前。热气氤氲,少女眸色深凝,面颊却还带着这个年纪未褪的青涩。
她出山门才两年。
一把还未磨砺出的宝剑。
“城北那座新庙是不是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