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孤身站在那里,身后是一如既往的黑夜。
檐下风铎被经过的风吹得左右摇晃,丁零的声音在夜色里回荡,更是添了这深秋的夜色枯寂。
男人好看且不俗的俊逸面庞,没了白日里的那般张扬也没了那份玩世不恭的逍遥,反而是收敛了锋芒,伴着月色多了几分与那张相不相符的温柔。
“孤在你身后站了半天你都没发现,还认作旁人,子卿可知罪?”
柳遥躬身行礼,道了一声陛下,动身之余,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衣悄悄滑落。
萧朔弯身拾起衣服,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没有一点帝王的架子,反倒是像那操碎了心的周伯。
皱着眉重新给柳遥将衣服披上,有些郁闷:“你怎么这么瘦,连件衣服都挂不住。”
柳遥却退了一步:“臣不冷。”
“不冷也要穿。”萧朔语气强硬却又软得很,像个赌气的小孩,还自顾自道:“见你穿久了青色,没想到黑色居然也适合你。”
“陛下见笑了,臣确实不冷。”柳遥依旧坚持。
萧朔看柳遥软硬不吃,不得不把那皇帝的架子拿出来:“这衣服孤既已送出去,断没有要回来的理由。你难不成还想抗旨?”
柳遥温尔一笑,没有再说话,无可奈何只当面前这位还是当初那个读书时嗜睡且任性的少年。
又是一阵风吹得树摆沙沙响。
柳遥转头去看那秋桐树上悠悠转转下落着的枯叶,目光绵远却也近在咫尺。鼻间是那似有若无的淡淡檀木香,这时他才意识到,他身上的衣服是萧朔的,只因这味道一直都没有变过。
似乎又回到那年梨花满院,青草初探的光景。
少年倚坐在藏书阁二楼的窗口,手里握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民间话本子,伴着午后的暖阳睡得正香。
细细想来,那是他为数不多安静的时候。
“想什么呢?”萧朔见柳遥唇边扬起一抹笑,忍不住问道。
见惯了柳遥那谦和有礼却又疏离的清冷模样,偶尔见他笑上一下,萧朔的心也会忍不住跟着跳上一下,可却也会在下一刻紧紧地收在一起心疼不已。
亦如多年前那个燥热的午后,十几岁的少年坐在他身边,双眼蒙着一层厚重的纱布,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却不妨他扬起那一抹轻而细软的笑,干净明朗,耀过了日光。
只不过那时,他把自己错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柳遥没听清萧朔的话,木然地回过头,眼神中没有丝毫戒备,俨然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疑惑地看着萧朔:“陛下刚刚说什么?”
萧朔坏心思地想要逗他一下,挑眉反问向柳遥。
“嗯?孤有说什么吗?”抬手拂去柳遥肩上的落叶,笑道:“子卿是不是听错了。”
那个笑很轻,轻得只是一个简单的笑。
“陛下可是睡得不习惯?”柳遥开口去问,倒是带着点期盼,想着萧朔会不会就此回宫。
萧朔没有正面回答柳遥的问题反倒是问起了他。
“当年你入宫伴读的时候,常会在宫里的秋桐树下发呆,那时可是想离开?”
柳遥踱着步子同萧朔在院中逛了起来,闻言只是浅笑道:“陛下是看到了府中的秋桐树才这么问的吧!”
大概是月色如水,同当年的月无半分差别,只是起了个话头,便轻而易举地将人带入过往。又因此刻的萧朔太不像个皇帝,柳遥也不禁会有种好似当年的恍惚之感。
“倒也不全是。”萧朔挑了下眉,没了下文。
“当初陛下离宫早,没想到如今还记得这种小事。”
柳遥入宫伴读两载,可萧朔却因端午节的一场马球赛摔断了腿,因查证当时是有人故意在马腿上做了手脚,先帝为保萧朔安全不得不让其离宫休养。
满打满算两人的交集也不过是半年的时间,倒是难为这位新帝爷将当年之事还记得这般清楚。
萧朔唇角浅笑,只是那么一瞬,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年少的时光,但如今再怎么回忆终也不似当年的那般。
他停下步子,站在廊下阴影处,垂了眉眼,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可会讨厌我?”
这一刻,萧朔没有用“孤”自称,而是“我”。
讨厌?
柳遥愣了片刻——
从先帝驾崩到如今季家独大,他虽恨萧朔这位皇帝无所作为,却从没将“讨厌”二字加在他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当年伴读时萧朔聒噪却又张扬肆意地笑,亦或他曾见过这位大皇子的失势落魄,他不止一次地觉得此人有些烦得紧,可却怎么也称不上讨厌。
“是我下令杀了安伯侯”
萧朔开口说道,在月色的阴影处看不清他是何种表情,明明是血染的事实,可他语气淡然,好似只是在谈论吃什么而已。
“我还下令将安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