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墙面向内旋转,不细分辨根本与甬道内的土墙无异,墙后又是一条黑暗的甬道。方舒琴指了指他们,又指了指甬道,便再次消失。
走进暗门后的甬道是一处宽阔的空地,上挂许多珍珠贝壳串起的珠帘。越向内走,烛光越是明亮,没走几步便到了一个房间。
房内布置得像一个女子的卧房,土墙壁挂满了精致的烟纱,遮挡了沙漠中的暗淡单调。
左边贴墙放置着一个宽高精美的屏风,上面刺绣着红梅腊雪。房间右边是一个小号的拔步床。屋子中/央放着普通圆桌,上面有一些糕点,都已经风干了。
恒古耳朵尖,听到屏风后有潺潺水流的声音,于是壮着胆子去看。
甬道里安静得很,压抑的土屋里只有平缓的流水声。他像害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前,小心翼翼地收起一折,又收起一折。
屏风后露出一个方形水池,池中飘着好多名贵药材,把浴汤染成浓郁而剔透的琥珀色。恒古看到只是个浴池,就放心大胆地把屏风全部收起。
随着屏风打开,池子里慢慢露出一个穿着藕粉色衣裙的女人,那女人闭着眼全身浸泡在池水里,只有颗头颅依靠在池子边,一动不动。
二人皆是吓了一跳,恒古倒吸一口凉气,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池子里的女人。
这女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面容清丽,脸上有些细纹。可能是长时间泡着的缘故,身上露出的皮肤泛白皱褶,不像活人肌肤。
灵华走到浴池边上,附身去够那女人的鼻尖,手指感受到浅弱的呼吸,好像一下秒就要断了。
“这是什么人?像是睡着了。”恒古端详着女子,想叫醒她又缩回手。
灵华一回头,发现阿琴早已站在屋内烛光幽暗的地方,就像是一道影子,黑黢黢的隐藏在没有光的地方。
她看起来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想逃脱黑暗带来的束缚,却永远不能奔向光明。
灵华的声音干涩:“阿琴,这人是……”
阿琴站在阴影里,艰难地抬起柳条一样细的胳膊,在地上写了一个字:我。
恒古看着地上的字震惊不已:“这是你?世上怎么会有两个你呢?”
他话音刚落,看着阿琴现在的模样突然反应过来:“所以羊皮卷上面画得是真的……你被制作成这个样子了!”
阿琴闻言似是非常悲伤,僵直的身体颓废地向一边倾斜着,圆球形的脑袋上滴滴落落出血珠。她呜咽着,整个躯体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她扭动躯体,抬起胳膊指向灵华,又指指浴池的方向,努力用树枝般的胳膊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杀,了,我”。
“你要我杀死眼前的你和池中的你?”
灵华料到阿琴过得很痛苦,将心比心,若她无法言语、不能活动身体、时刻囚于地下不见天日,她也会苦痛不堪。
况且方舒琴几乎不是可以在人前露面的形态。由正常人变成一堆腐肉堆砌成的人型怪物,想必内心饱受煎熬。
可灵华不打算杀死任何一个生命,她觉得每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资格,即使此刻困似囚徒、毫无希望,可命运从不按照想象中的路发展,怎知明天不会有改变的机会?
她对阿琴确认道:“你要放弃一切吗?留得青山在,总有机会峰回路转,但你死了,便永远无法更改此生命运了。”
方舒琴听了番话激动起来,痛苦的身影开始扭曲,想要挣脱躯壳的灵魂在剧烈叫嚣着。她的身体里怒吼出含糊不清的粗厉噪声:“杀了我!”
腐血混合着腥臭的体液从阿琴的嘴里喷出,恒古急忙拦挡在灵华身前,抱住她的头,所有血滴都洒在恒古身上。
灵华看到恒古没有受伤,便走到阿琴面前,轻声安抚:“我知道了,我会帮你。只是……连浴汤里的你也要杀吗?你还有曹大夫,他那么疼惜你,你若死了他又如何自处?”
阿琴顿住了片刻,随后左右摆了摆,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用力地将之前写的“杀”子重新描了一遍。这个字好像深深地烙在了地上,也印在了她的心里。
灵华懂了,她走过去将水池中的阿琴抱过来,浴池里的方舒琴非常轻,灵华的力量完全能够抱动。她将方舒琴放到地上,手轻轻地抚摸上泡得泛白的皮肤,那纤细的脖子像干枯许久的树叶,一碰就会彻底粉碎。
灵华下不去手。
她知道死对于阿琴来说是个解脱,可她做不到亲手杀死一个活着的人类。她看向阿琴,低头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把方舒琴抱回了浴池中。
阿琴见灵华不愿杀她,身上的腐血忽然聚集在身前一处,这团血液极快地聚成了拳头大小升到她的嘴边。幽幽妖火从血盆大口中喷出,直直烧向灵华。
灵华抱着方舒琴左闪右躲,恒古挡在阿琴身前,用了少许灵力将她攻来的染血妖火阻挡回去。阿琴见恒古难缠,便消失又出现在灵华身侧,妖火冲向灵华的眼睛烧去。
灵华下意识地闭上眼,下一秒手中一空,阿琴用枯枝般的胳膊将方舒琴拨了下去。脆弱细长的脖子撞到坚硬的浴池壁,“咔”地一声,某个地方错了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