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释怀,能够搁置,杜葳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而对于杜英来说,他本人其实是对父兄的做法没有多少怨恨的,乱世之中求活路,他们的选择是理性而正确的。
另外,杜英若是不走出来的话,也不会遇到王猛,也不会打下如今这番事业,说不定和父兄一起,在之前的姑臧变乱之中,或是成为宋家的爪牙帮凶,或是成为被打杀清算的那个。
所以杜英是感谢父兄的。
但是现在的杜英,毕竟不是那个死在风雪之中的少年。
他只看到了少年的记忆,却不知道少年最终是秉持怎样的想法,自然也就不能说代替那个少年,选择原谅或者放下。
搁置,其实也相当于放下了。
当杜英在向那个已经逝去的灵魂表示自己更倾向于选择搁置,而不是报复的歉意时,他惊诧的看到他的兄长,眼角有泪水滚落下来。
“阿兄,男儿有泪不轻弹。”杜英低声道。
“这些年,面对其他家族的打压,面对宋家的刀剑,余从未落泪。”片刻功夫,杜葳的脸上,已是泪水纵横,“但唯独对你,这泪,早晚是要流,就让阿兄哭一场,哭一场好不好?”
杜英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开始,杜英还觉得阿兄是不是有些做作,不过现在他恍然意识到,阿兄是在后悔当年的事和欣慰今天的事之间来回挣扎,因此他积蓄十年、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出来的心绪,此时一并爆发。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葳抹去了泪水:
“走,入城,咱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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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臧杜家紧闭数月的大门,再一次敞开。
门口张灯结彩,站在门口的杜家家臣、仆人们,喜气洋洋。
姑臧城中各家,自然也派遣了人前来,无论是在之前受到宋家迫害,才刚刚从牢房或者软禁之处放出来的邓家、梁家等杜氏附庸,还是其余在这些时日里追随宋氏或者暂且观望的世家,谁敢缺席?
尤其是在宋家家主宋澄也带着人前来杜家,登门赔罪之后,那些担心自己会不会受到清算的宋家附庸们,也都争先恐后的前来,生怕自己动作慢了一步,就会成为杜英杀鸡儆猴的猎物。
不过现在杜英也已经有了杀鸡儆猴的选项。
张祚的尸首,之前已经下葬,不过被王师扒拉出来,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之后会送往建康府,理由是张祚曾经意欲谋反、自立为王。
这个倒是也不冤枉张祚,如果有机会的话,这家伙肯定要这么做。甚至他意欲清算杜氏,也是抱着扫除障碍以割据一方的心态。
但关键在于,张祚最终其实并没有走到这一步,名义上还是晋朝忠臣、西北凉公,而且在张祚之前,张家人自立旗号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为什么被挖出来的只是张祚的尸首?
在众人眼中,这自然是因为只有张祚得罪了杜家,而张家先前几代人其实对杜家都很不错,杜英不会恩将仇报。
所以这与其说是在清算张家的罪名,倒不如说是在清算张祚和杜家的恩怨。
相同的道理,也应在宋家身上。
杜英最后给宋混的罪名,自然也是谋反之类的。
有趣的是,在杜葳和崔逞等人提议下,宋混从原来的推翻张祚,变成了和张祚勾结谋反,后来又起祸心,弑主叛变,意欲夺权。
宋家自然对此也不反对,宋混一人担走的罪名越多,剩下的罪名自然也就越少。
宋混和张祚,显然便是杜英杀鸡儆猴的鸡。
有这两只鸡摆在那里,姑臧城中各家,动作能不快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站在杜家门口,也不知道是谁,看着那之前落满灰尘,甚至都结了蜘蛛网的牌匾,被擦拭一新,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周围的各家家主听见,也都唏嘘不已。
这凉州的主人,风水轮流转,现在转到了人丁不旺、逐渐销声匿迹的杜家头上,是之前谁都没有料到的。
只不过在他们看来,城头变幻大王旗,也不过只是从张家变成宋家,如今又变成杜家罢了。
凉州还是那个凉州,姑臧还是那个姑臧。
三代经营,各家都在此地根基深厚,自然也生不起重返故土之心。
院子中,正在和邓家、梁家家主笑谈的杜英,听到了门外的那一声感慨,嘴角不由得抽搐一下。
若不是此时身在自家院子中,周围的人投过来的都是谨慎、尊崇的目光,杜英大概还以为外面有人要退婚呢。
不过这句话此时听起来,倒也应景。
“稳定姑臧局势,恐怕要拜托两位了。”心中的吐槽一闪而逝,杜英接着对邓、梁两家家主说道。
邓家家主,是杜明大妇的兄长,是杜葳的舅舅。而梁家家主,则是杜英的舅舅,都是不折不扣的亲戚。
不过杜英现在是以朝廷都督的身份和他们说话,仍然秉持着公事公办的语气。
邓梁两家家主都不敢怠慢,拱手应诺。
杜英把“稳定”这两个字咬的很重,自然也是在提醒他们,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去和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