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淮南,牵扯到两淮防线,这是江左朝廷生身立命之根本,因此不能在此处动刀兵,是大家的共识。
内斗再怎么激烈,也不能给北方饮马大河的胡人可乘之机。
这也让大家或许都会采用政治倾轧、舆论宣传等等手段,更或者比谁的功勋更大,来获得此地掌控权。
之前桓温就因为灭蜀之功而坐拥荆州,谢尚也因为累累战功以及王谢两家的力挺而能坐镇寿春。
这背后多的是权力斗争和朝堂平衡,却没有多少兵戎相见。
杜英接着说道:
“既然不是掀起战火,到时候其实也不用兴师动众,你我夫妇,大概可以走一遭。
不管怎么说,谢镇西都是谢家的顶梁柱,是夫人的伯父,既在病重之中,又是天下声望颇隆的人物,余休个假,随着夫人去探望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吧。”
都是亲戚嘛,理应走动走动。
谢道韫打量着杜英,神情先是有些奇怪,接着又露出笑容。
杜英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哪里不对劲么?”
“一想到夫君前往淮南,可能会引起各方瞩目,而且表面上不起波澜,背后可能掀起暗流汹汹,总归是不安的。夫君这个走亲戚,怕是要惹得风潮汹涌。”谢道韫柔声说道,“但是这些都无妨,只要夫君愿意让妾身陪在身边,那妾身就觉得,便是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
她说的坚定,让杜英也忍不住一笑:
“没关系,现在还不着急,先等等,说不定啊,这翻涌的风潮,在我们还没有动之前,就会平息下去。”
“可能么?”谢道韫不敢相信。
现在大家都是黑暗之中的猎手,等待着机会。
谁会按捺不住先动?
杜英看谢道韫一脸茫然的模样,解释道:
“如今关中选定的人,是岳父,以岳父的经历,自然是能够胜任的。而如果所料不差,荆州那边选定的人应该是桓豁,桓豁已经率军抵达南阳城外。
之后其应该率军折而向东,插手淮南。毕竟现在大司马应该也不会很愿意跑到关中再和我们较量。”
其实历史上桓家真正选择的人是桓冲,但出乎意料的是,桓冲以朝廷安稳为重,拱手让江山,这也导致了桓家子弟的不服,联手造反、截杀桓济,以至于包括桓济在内的桓温直系子弟几乎都被处死或者流放。
但桓冲的名望也因此一飞冲天,并且原本头顶上好几个兄长,没有什么机会的桓玄,一下子变成了顺位继承人,白捡了便宜,而桓温一生都没有做出来的那件事,在桓玄的手中变为现实。
一个“篡”字,糊在了桓家的门楣上,虽然不算遗臭万年,但是后人指指点点之间,留给桓家的,却也已经是批评胜过赞扬。并且以刘裕为代表的北府兵,也正是在平定桓玄之乱中崛起,成为最终取代司马氏的力量。
淮南镇西将军所属之争的蝴蝶效应,甚至可以说深远的影响了整个南北朝的脉络,掀起了当世之人或许没有预料到的变局。
如今桓冲还远在敦煌,并且对西出西域很是感兴趣,摩拳擦掌便要当“班定远第二”。
他自然是不愿意重返中原,再参与到淮南的争夺之中。
毕竟他已经睁眼看过更广阔的天地,不愿逡巡九州之中。
因而桓豁变成了取代桓冲的那个人。
谢道韫对桓豁这个一直跟着桓温征战,并且往往独领偏师的兄弟了解并不是很多,只好泛泛说道:
“桓郎子(桓豁表字)沉默寡言,一向喜欢埋头做事。在沙场上,这意味着其倾向于埋头杀人,而不是和对方唇枪舌剑。
而在官场上,其还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能有今日,是因为大司马的赏赐牵扯,也是因为其本身的赫赫战功。
但其一向听从大司马的调遣,因此一旦其将沙场上的作为搬到官场上,大概这会是一个不讲道理并且非常难缠的对手。”
杜英深以为然:
“因此无论是岳父还是桓郎子,都有自己的战功和声望,而且不要忘了,这一次大家要争夺的,是镇西将军的位置。
镇西将军镇淮南,名义上是将军,实际上和余差不多,已经是都督寿春等郡军民事务的存在,但指挥打仗也是其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各方可以达成妥协,但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无能之辈被放在这个关乎江左性命的位置上。
所以岳父和桓豁,天然就占据优势。现在的问题便是,江左又有何人,能够和他们比肩?”
谢道韫一时沉默。
江左少将才,这是一直以来的硬伤。
因此江左才会对荆州的所有权那么敏感,可是当王敦、陶侃和桓温,这一代又一代执掌兵权的枭雄或者豪杰崛起的时候,江左的应对又显得那么乏力。
不过好在南渡的这一支司马氏,或许是真的福大命大、命不该绝,王敦的叛乱被扑灭,陶侃则受到庾家牵制,终其一生都没有顺流而下之意,至于桓温,就目前其表现和态度来看,他好像更倾向于入朝廷执掌大权,而不是将朝廷取而代之。
江左既少将才,以至于连荆州都控制不住,现在寥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