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那毕竟是我的后辈。”
“我已然对不起枫袖山庄的先人,害他们道陨身死,若还伤了他们的子孙,九泉之下若是知晓,只怕更不愿原谅我了。”
“所以我一直在等。”
等着有一个人,能说出那句话,阻止他。
死去的人没有来世。
不只是凡人,仙魔也同样如此,因此修道之人才会趋之若鹜地奋力修仙,盼望着有朝一日突破飞升,永得长生。
世间万物的生灵,陨了就是陨了,再无重返人世的机会。若有庞大执念不愿离去,也只是如黎七夜这般,残存些许怨念。
而黎七夜,将命运的选择权交给了闯入幻境的人,让旁人为其性命做决定,也为他自己做决定。
尽管早有此猜想,南鹊才大胆一赌,但听到这样的话还是难免失语,好一会儿才道:“你从未真正想过,接受垣珩的生魂祭?”
“不是,我是在中途,忽然更想要一个答案。”
“但这个答案,你应该早在垣珩死去的那一刻就得到了。”
南鹊看着黎七夜渐渐苍白的脸,有所感应地道,“垣珩,他是心甘情愿把身体让给你的。”
早在祭法未完成的中途,黎七夜就因怨念过强而还魂,垣珩应是感应到了他的恨意,才会选择散去意识,不然只是以黎七夜的一点怨念,断然不是垣珩的对手。
“他是被我诱杀。”黎七夜脸上浮起一丝笑。
“在第六个幻境的时候,你毒发之前,我去到枫袖山庄见到了垣珩。”
黎七夜笑容淡下来,安静地听着他说。
“虽然我没来得及跟他说话,但我远远地看到他说了几个字。”
当时情况危急,南鹊只以为垣珩是对忽然现身枫袖山庄的陌生面孔生疑好奇,后来才有心思回忆起那一瞬垣珩看过来的眼神。
那个唇形分明是——
“请你救他。”
那一点残存执念,是对南鹊说的,也是对闯入垣珩编织的这个幻境里的人说的。
语毕,空气中久久未有声音响起。
南鹊再看过去时,黎七夜仍是那般盘膝而坐,一刹那的低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有幽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静悄悄地陪伴,拢起一股又凉又淡的悲伤。
“一切都太迟了。”
他声音有一丝嘶哑,始终没有抬头。
藤精似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绪,不再叽叽哇哇地发出声响,但水珠掉得更凶。
一魂一精怪,这一幕让南鹊也莫名难过。
垣珩不相信黎七夜爱他,所以放不下身段,捅破那最后一层窗户纸,让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黎七夜也不相信垣珩爱他,所以在还魂一瞬选择杀了垣珩,却又不愿真正复生,留在幻境里,也想找寻一个答案。
他们是一对有情的道侣,却唯独缺少了信任。
这一刻,南鹊找不到安慰黎七夜的话,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避望向对方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黎七夜终于有了动作,他探出手,将手中一物递给南鹊。
南鹊看着那团发光体:“这是什么?”
“我的心。”
“心……”
“你不用害怕。”
他顿了顿,道,“我的心,乃是世间少有的无尘之心,拥有此心的人,天生不通情爱,但修行较常人却事半功倍,若有行差举错,便可汇聚邪欲魔念,魔源因此而生,擒之无用,需此心才可净化。”
南鹊握着那团冰凉的物体,并没有黏糊软腻之感,只觉像是坚硬的灵石质感。
这样的东西,竟是能净化魔源的心。
“当然,我交给你是有条件的。”
南鹊已有预感,果然见黎七夜抬起眼,沉寂道:
“帮我找到绿衣,杀了她。”
“我……答应你。”
没有任何一句话比这句话更能让黎七夜想听到,他忽地笑了。
南鹊这才发现,黎七夜真正的笑容,是温和而干净的。
不染丝毫血腥气,就仿佛一开始就注定,他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逝去的生命。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关照一下毕来,也不用多费心,只需要跟外面那群道人交待一声,不要为难它。”
被叫了名字的藤精再也忍不住,抹掉一地的眼泪扑过来缠着他:“呜呜呜……主人你不要走。”
然而随着无尘之心离体,黎七夜周身也缓缓发生了变化,像是置身于浅浅的白色光辉之中,身体随之变成透明状。
这一扑,只让藤精扑了个空。
它依然触摸不到黎七夜的身体。
“我本就是不该存在之人,现在要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他对着藤精做最后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