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宁城,说起寺庙,人们都会想起城东的大兴寺。据说大成开国之初,国库紧张,大兴寺的住持做主把大兴寺的金佛给溶了,解决了健元帝的燃眉之急。健元帝感念住持的付出,御笔亲赐了块大兴寺的匾额,又让人给大兴寺打了一座更气派的金佛。从此大新寺就成了宁城最有名的寺庙。
不过说起尼姑庵,人们一定会想到城外的水月庵。水月庵并没有大兴寺那么气派,但是胜在环境清幽,是许多夫人小姐礼佛的好去处。尤其是这一代的净慈师太,更是个看相测算八字的高手。
恒娘一早就来了水月庵。昨天浮生馆休息了一天,她也睡了一天。今天邵玉有公务,再加上来的又是全是尼姑的水月庵,恒娘就自己一个人来了。
进了水月庵,恒娘很虔诚的拜了拜佛。然后随手拉过一位小师傅笑问道:“小师傅,你们这里可是有位法号净安的师傅?”
小尼姑双手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施主所说的正是贫尼的师叔。”
“我受净安师傅的一位故人所托,想给她带句话,还请小师傅替我通传一声。”恒娘客气道。
小尼姑朝恒娘拜了拜,说道:“施主请稍等。”
然后她把恒娘带到一间禅房前,让恒娘稍等,自己进去了。
片刻之后,小尼姑一脸难色的走出来,对着恒娘抱歉道:“师叔说她已是方外之人,红尘中的故人就不必相见了。”
恒娘挑了挑眉,这是被拒绝了啊!她想了想,又对小尼姑说:“不见就不见吧,还请小师傅为我给你的师叔带句话。你就告诉他,有位故人说:“他这一生只爱过褚凤仙,他也从来没有恨过褚凤仙。请净安师傅放下吧,不必自苦了。””
小尼姑吓了一跳,她们是六根清净之人,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怎么好乱传?于是她犹犹豫豫的没动。
“沂和,把这位女施主的话传给你师叔吧。”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
小尼姑赶紧行礼:“师傅。”
恒娘转身看去,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尼姑,这应该就是水月庵大名鼎鼎的净慈师太了。她赶紧双手合十冲对方行了个佛礼:“净慈师太。”
净慈师太冲恒娘和善的笑了笑,又释义沂和赶紧去传话。沂和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赶紧去了。
“当年师妹削发为尼的时候,师傅就说过她红尘未了,不肯让她出家,是她苦苦哀求,后来又和师傅长谈了一次,师傅才把她留在了水月庵。可这些年贫尼一直都知道师妹心里的结还是解不开,女施主就是能替师妹解开心结的人吧?”净慈师太好像是在问恒娘,又好像不是。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除了悲悯,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恒娘笑了笑:“真正能解开心结的只有她自己不是吗?”
净慈师太也笑了:“施主此话有理。贫尼观施主佛缘深厚,不如移步喝一杯水月庵特制的茶可好?”
“好啊。”恒娘欣然同意了。
水月庵的茶是很有名的,因为它入口极苦,但若肯细细品尝,却又能尝出回甘。只是大多数人喝了一杯就不愿意喝第2杯了,因为他们大多无法忍受之前的苦,不是囫囵咽下就是张口吐了,很少有人能真正品出它的甘甜。就像这红尘中人,莫不都生活在疾苦里,他们同样很少能静下心来体会这苦中的甜。
再说沂和这边,褚凤仙,不、现在应该叫她净安了。净安看沂和去而复返,不由的问道:“那位女施主离开了吗?”
沂和老实的摇了摇头:“那女施主让我和师叔说:“您的一位故人托她告诉您,他这一生只爱过褚凤仙,他也从来没有恨过褚凤仙。请净安师傅放下吧,不必自苦了。””这老实孩子一字不落的把恒娘的话复述了一遍。
净安豁然站了起来:“那位女施主在哪儿?”她的神色把小尼姑吓得不轻,似惊似怒似喜似悲,整个人都在轻轻的颤抖。
沂和结结巴巴的回答:“不、不不知道啊,应应该还在外面吧。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一向沉稳的师叔风一般跑了出去。连鞋都没有穿。她呆呆的看着师叔的背影,有点怀疑人生。
净安冲出门的时候,恒娘早已不知去向。她赤着脚在院子里状如疯癫的喊叫:“是你吗邱则,我知道一定是你。你出来见见我,见见我吧。”
不知喊叫了多久,她终于没了力气,靠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颓然的坐了下去。口中喃喃道:“原来你从来没有怪过我。哈哈哈。一直是我自己放不下,哈哈哈。”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这一天水月庵的所有人都看到平日里仪态最好的净安师叔状如疯癫,如同地狱里的恶鬼那般喊得声声凄厉。不过神奇的是自从那天以后,师叔性格大变,对着弟子们有了真心的笑容,也不再整日闷在禅房里了。
很多很多年以后,没有人还记得邱则的夫人姓甚名谁,他们只知道,水月庵的净安师傅,眉宇间依稀有当年扬州城第一花魁的影子。她终于走出了自己给自己设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