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见姜雪宁眼中蓦然便黯淡下去,心里一怔,似乎也猜到她想起了哪件事来。
他沉默在原地,也不说话了。
姜雪宁也许不清楚。但他还能不清楚吗。他遵君臣之仪,那日却直接越过了姜雪宁走在了前方。
那些日夜悄然滋长的情愫,在那日,爆发了个彻底。
张遮始终觉得自己是坏的。
不然为什么那日,跪在大相国寺里,他默念着为百姓祈福的颂词,心里想着的,念着的全都禁不住的是另一个人?
不然为什么上完香后,他迟迟不走,又在大殿里再跪了一会儿?
不然为什么,起初只是想求她平安,求她心安,求她健康,求她走上正途,做个好人。到后来,却只求她心定,言真?
张遮啊张遮,你从不是好人。
你分明知她是皇后,是他人之妻。那人还是坐拥天下的圣上。
你却依旧对她起了爱念。
你那日转悠到后殿,在姻缘树下,同僚让你求段良缘。你笑着摇头,婉拒了对方的盛邀。最后却还是回去,写下了姻缘牌。
你拒绝不是的缘,是良。
你早已知你心中已有意中人,你纵使写下,纵使再虔诚,也不能与那人得到一个美满的结局。
你与姜雪宁,自始至终都是一段孽缘。
是苦果。是不能。
“多谢张大人。”姜雪宁松开他的手,微微一笑,而后提步走在了前面。
张遮也习惯性地落后了她一步。
姜雪宁失魂落魄地想:张遮是有婚约的人,有婚约的人!她不能趁人之危,她不能……什么,她不能什么?
姜雪宁猛的顿住步子。
她又不是非要做正妻。做妾室也是好的啊,只要能陪在张遮身边,再把姚惜熬死。
反正上辈子姚惜最后也是嫁给了周寅之,后边早早就去了。想来是个短命的主,她也不用等太久……
她心中酸涩一片。
喜欢一个人,一个这样好的人。还是一个这样热烈爱过她的人。
姜雪宁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难不成只能是奢望么。
何况。何况那个姚惜是那样的踩高捧低,不分是非。既连人都不认得,便能口出诋毁,行奸诈算计之事。那样的人,不足以与张遮相配。
她心不甘!
她姜雪宁虽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码坏得坦坦荡荡。怎么遭,也是比姚惜好的。
想到最后,姜雪宁反而平静了下来。路上静悄悄的,遇不见一个宫人。这条路上只有她们两个,星夜安静,清风灵动。
恍然像是回到了前世。
姜雪宁不禁放慢了步子,直到像前世那样,与张遮拉扯后才落得个并肩而行。
宫道很长,却总也有到头的时候。
幻想再美,也总有醒来的一日。
“姜二姑娘,可有马车?”张遮见她又低下头去不说话了,心下一抽,默然问道。
“姜府离宫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多谢先生一路相送。”姜雪宁仍旧垂着头,低声道谢。
心里挣扎再多,想的再多,一出了宫,四处嘈杂便将她拉回现实。
张遮克制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道:“我送姜二姑娘。”他很少会用这样强硬的语气说话,一说出来,便是不容拒绝的意思。
姜雪宁一懵,抬头看他。
张遮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自暴自弃般,道过谢后应下。
长街繁华,入了夜,便更是琳琅满目。
以前与张遮出来,他总是说:“市列珠玑,户盈罗绮。海晏河清,天下升平。”
这是张遮的向往。
姜雪宁一想,就总是容易想到前世。谢危谋反,带着燕临杀了回来。很多人都在谩骂谢危是乱臣贼子,张遮其实好像并不曾说过什么。
也是那时,她才觉得,她懂他,又多了一点。
张遮并不愚忠。
他爱护的是百姓,遵守的是律法礼教。至于皇位上坐的是谁,他并不在乎。
张遮看她又想入了神。便走到一旁,买了两串糖葫芦和一些其他零嘴。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姜雪宁最爱这些。
“姜二姑娘,垫垫肚子。”
姜雪宁怔愣地接过,莫名觉得好笑。糖葫芦能垫什么肚子?张遮怎么也会胡说八道了。再转眼,才发现他手上还提了其他好吃的。
张遮从前也会与她买。
现在,也,太幸福了。
她咬了一口裹挟晶莹剔透糖汁的山楂,满足地将眼弯成月牙。
再来一世,还能与张遮有这样平平淡淡的时候,岂不美哉,岂不快哉。
“姜二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