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遮心里乱糟糟的。这几日因着玉如意一案,朝中很不太平,沈琅索性将他留在了宫里断案,日日都待得很晚才回。
沈玠来请他,三人走在路上。便碰见了那个小太监。郑保,此人上一世他也了解几分。后来在谢危反后,是唯一一个站出来的宫里人,壮烈殉国,很有气节。
他眉心便突突地跳。
他都记得,姜雪宁焉能记不得?于是他拦了下来,又一次枉顾了礼法,不合规矩地去问那人神色匆忙是所为何。
这一世她还只是伴读,为何与这事有了牵扯?
面上虽还沉默,但心思早已飘远。
唯在瞥到姜雪宁起身时,才终有回转。垂在一边的手不受控制地轻动,手指蜷起。
张遮。你是她的先生。
先生而已。搀一下,有碍吗。
张遮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这么多年来,姜雪宁走在黑白交界处,想拉她的人太多,扶她的没有,利用得反而一大堆。她走得那样颤颤巍巍,他能扶她的时候太少了。
他搭下眼帘去看她,姜雪宁似乎也是不可置信般,怔住一瞬。紧接着,似乎也像他一般纵容了自己。
手搭了上来。
一触即分,又天长地久。
姜雪宁抬眼望过来,那是一道暌违已久的视线。事隔经年,故人再会,彼此都是淌过死海沉浮的人,早已变得沉默寡淡。
“多谢先生。”
姜雪宁眨了眨眼,到底知道他不再是上一世的张遮。是以道过谢后,便立定在原处。
这事原就不是姜雪宁与姜雪蕙所为,错漏太多,布局人并不缜密,此时沈玠在,张遮在,便是陈瀛来了,又能如何?
最后张遮在萧太后冷然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将断定的结果与依据说完,这事,也就这样罢了。
最后,萧太后将沈芷衣留在了宫里说话,其余人自然便告辞出来。
人群默然一瞬,又热闹开来。
叽叽喳喳的都是后怕声。
沈玠倒也不避讳了。与她们走在一起,姜雪蕙自然便靠在两人中间,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轻声细语说着话。
姜雪宁没心思想其他,只觉得自己死寂的心湖骤然被投下一颗石子,久久不息。她忽然就下了决定。也并不忽然。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
张遮救她。已是两条命了。
她停了步子,一边的姜雪蕙便留意到,回头看她,迟疑道:“妹妹?”
“今日若无张大人,我恐已身首异处。如此大恩,我还是要亲自去谢过。”她低头道,长长的眼睫轻颤,声音竟是难掩的哽咽。
姜雪蕙也不便说什么,轻轻点了点头。于她而言,自然还是沈玠的功劳。遂道:“不要太晚,也为我托一声谢。”
两人的声音虽一般,但人少,空气冷清,原本就留意沈玠与姜雪蕙的人此时听到,更是惊奇。
除了姚惜,脸色几乎扭曲。
猛的向姜雪宁后去。
后者并没有要关注这边的意思。她应下后,便拎起裙摆向一边跑去。
陈瀛与张遮虽来时不在一处,但如今既都要出宫,便走在了一起。深夜宫静,地上映着月亮的清光。
是陈瀛先听到了后面的声响。
再细致一点,也许能注意到,从姜雪宁转进这条道上起,张遮便骤然攥紧的手。
哒哒的跑步声有些急促,正如它的主人一般焦急万分却又不知焦急为何。
陈瀛向她一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回头对张遮摆了摆手:“我就先回去了。张大人后会啊。”
张遮轻颔首。
他回身的动作实在有些慢,或者有些迟疑。不过最后,他还是转过来看她了。
黑黑的夜里,他亮的有些过分。
“今日若无先生,雪宁恐不死也丢半条命。今冒昧前来,特为谢过。”姜雪宁没再走了,想仰头看他,又有些不敢,最后目光反而垂了下去。
却正好看见张遮紧握成拳的手。
是她……眼花了吗?
提灯的太监站得有些远,姜雪宁想再看时,垂下的广袖已将他整只手都隐了进去。
“在下是奉陛下之命,接临淄王之请,只做些微末之事。并未帮上什么忙。两位姑娘不必言谢。”张遮冲动过,方觉一丝懊悔,此时再不敢莽撞,如此答道。
他退了一步,有些像上一世了。
也是在这样长长的,漆黑的宫道上。
张遮似乎退了无数次。
姜雪宁却觉得。他的每一次退后,都是一回前进。厚积薄发而已。
她扬唇笑了笑:“临淄王殿下帮的是我姐姐。雪宁谢您,并不为过。还有……先生愿意扶我,我……”
她反而说不出口了。
感激吗?这是自然的,并且是最